爱是种近乎幻想的真理

萧锦瑟 2021-07-08

现代paro,沾点黑帮但不重要。 花吐症。


【一】

我很难解释,但不得不承认,意识到自己真的得了传说中的花吐症、且吐出蔷薇花(血红色,还好只有花瓣,没有萧先生最喜欢的蔷薇刺)的时候,我表现得实在不太像是得绝症。

尽管这当然是绝症,暗恋成疾,除非三十天内我不再爱他,或他爱上我——萧先生吗,不可能的,他绝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我见过他和前女友在一起的时候,称之为一段失败的感情经历都算抬举他们两个,坐黑帮的头两把交椅,制定计划和抢地盘时公事公办地吵架或不太公事公办地各退一步,对彼此的注意力也就比放在别人身上的多出三分半吧,靖姑娘离开前和他大吵一架,当时的盛况我未能得见,是两天后被他叫来收拾残局,而他,以失恋的名义给自己放了三天假。这能叫“恋情”?同人女都不吃。

自那以后他没再有过暧昧关系,有时我怀疑这也是笼络人心的一部分,像是娱乐圈小偶像不能谈恋爱,他洁身自好,也算给悄悄心动的下属们一个做梦的机会。

包括我。

而如今这又是一个独属于我的,把幻梦提上明面的机会。我去了他办公室,深呼吸,咳嗽,捧着蔷薇花给他背诵花吐症的定义,再次咳嗽,把花瓣摊在他桌面上。然后我说,我喜欢你。不知道为什么,在表白的这一瞬间,我感到自己有一些悲壮。而他,很疑惑地看着花瓣,而不是疑惑地看我,显然,正如我猜测的,他早就知道,他在街上捡来养大的这个妹妹喜欢他,而他坦然受之,乐享其成。我并不讨厌这一点,十四年前的我不明白他是怎样的人,但十四年过去,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他,三十天不足以下最后通牒。

我看着他,他问:“还有其他可能吗?”可以,这很萧忆情。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尽可能温和地反问:“哥,你觉得,如果有别的办法,我会和你谈这个吗?”顿了顿,我接着说:“我知道很难,但你要不要试一下?不行的话,给我留三天交接工作。”公事公办的意义上,我对他很重要,这我还是知道的。如果不能爱我,就会失去我,像是威胁,萧先生讨厌别人威胁他,可他拿爱情和命运没有办法。

他想要说什么,电话响了,他接起来,是紫陌,问他今晚与秋老大的会面是否按计划进行。他看了我一会儿,说:“取消。我下班了,和锦瑟一起。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一切事务由你和碧落全权决定。”挂了电话他接着看我,我想,于情于理,得表示一下,便说:“哟,烽火戏……咳、咳咳……”话没说完,又是几片花瓣。

我拿抽纸包着花瓣团起来准备带出去扔掉,顺便问他要不要让紫陌查查花吐症的事。他答:“暂且不,先……试试。”我哦了一声,他又问:“怎么算爱?”我捏了捏手里的纸团,感觉到汁液从折损的花瓣里挤出来,答:“你问我我问谁去。”


【二】

爱是什么。

很难想象两个黑帮头目为此窝在沙发上看粗制滥造偶像剧,但事实确乎如此,三倍速也不能让我们的行为显得更合理一点。更重要的问题却是,难道大多数人类眼中的爱情真的长成这副模样?我克制不了翻白眼的冲动,何况,职场言情,后两个字暂且搁置不论,即便是从未亲身体验过正经职业的我也知道,职场大概不这样。

我从pua骂到性骚扰,萧先生几乎不发表评价,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从没体验过类似的娱乐方式才看得认真,还是根本就在神游物外。男女主接吻的时候我感到一丝绝望,终于坦陈:“我不想看了。”他问:“你觉得是这个……呃,这个感情吗?”听得我语塞,顿了顿才答:“那不可能吧……咳咳,我一直在骂人你没有听见吗?”他好像也挺无语:“那你还看这么久。”我坐起身关了投影,回嘴:“你不也挺认真的。而且我咳成这样,也没见你问我一句要不要喝水,我之前是这么对你的吗?”

说到这里我短暂地走神:他之前也有症状类似的旧疾,一度很严重,甚至,据说,靖姑娘以“不想做寡妇”为由拒绝过他的求婚。病情严重的时候,听他咳嗽的声音,只觉得他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大概是很疼的,如今我也算体会些许,目前没那么严重,但也是迟早的事。其实萧先生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捡个小孩养大了帮自己做事的,是我看不下去,执意要帮他,可是等我真的能替他分担时,他的病也治好了。

而此时,他很无奈地分辩:“可是水壶就在你旁边,你也一直在自己倒啊。”我没法反驳,说白了,我不缺什么,就想他关心我一句,但在他看来,既然不缺什么,那关心也就是废话,算是我无理取闹,我说:“行吧,那,你要喝水吗?”

他揉了揉太阳穴:“你不介意的话,我喝点酒。”他还病着的时候就总忍不住要偷偷喝酒,那么现在我也要,他看我拿了两个杯子来,皱眉,我理直气壮:“起码我的症状不会因为酒精变得更糟,只会因为——你知道的。”他便没话说了,我们沉默地相对借酒浇愁,喝了大半瓶,我忽然想起什么,问:“你不是想酒后乱性吧?”他看了我一眼:“你想吗?”

我想,我太他妈想了。这句话我没敢说,我只是深深吸了口气,又灌了自己一杯,跟他说:“我觉得可以试试。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完全是我占他的便宜,他不介意,至少现在迫于形势没法介意,那敢情好。令我意外的是他技术不错,我一定是醉了,本来是要挑个合适的措辞来夸他,却迷迷糊糊地跟他说,双赢就是我赢两次。他笑了一下,说:“你醉了。”

我正要像所有醉酒的人一样拙劣地反驳,他凑近吻了我的唇,我半张着嘴,完全愣住了,直到他抬起头都没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说:“赢三次了?”我还是反应不过来:“啊?”他又笑。

有什么好笑的?


【三】

有必要申明,我酒量不差,如果半瓶喝断片了,那喝的一定不是酒,是萧忆情的迷魂汤。我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好,但意识到自己睡在哪,回神之前还是吓了一大跳。我扭头看他,他果然醒着,打了个哈欠,我说:“有人在你床上,你不会就睡不着了吧?”他脸色不太好,说:“还行。”顿了顿,补充:“凌晨三点半,你问过一遍,问完让我忍着。”

我尴尬了两秒,试图找补:“也还好吧……我平时找你你也不正眼看的,余光认得是我会不会让你觉得安全一点?”他迟疑片刻,答:“昨晚我问你头发什么时候做的挑染,你说染了几个月了,怪我不正眼看你——我说因为安全会让你觉得好些吗?”

他说得我很没脾气,又很没出息地想,这未尝不是他能给的最高赞誉,于是偃旗息鼓,起床洗澡。掀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意识到两个人都裸着,还稍稍尴尬了一下,可能因为我们还没有那么熟。但事已至此,睡都睡了,熟不熟没那么重要,我问:“一起洗吗?”主要是垂涎他的大浴缸已久,他坐起来:“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我接水。”

我重新仰倒,头有点疼,扬声问他:“你昨晚拿的什么酒?”水声里他答了一句,我没听清,也懒得再问,没多久他出来,问:“喝多了?”我说好像是,他在床头拿了手机,过了会儿对着屏幕念:“苹果汁、梨子汁、柑橘、香蕉……呃,香蕉皮加水煎服,这能吃吗……草莓一百克,这个吧,给你叫个外卖。醒酒的。”他还知道我喜欢草莓呢,我喜出望外,坐起来,用力点点头。

浴缸里水温刚好,我满足地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忽然有不祥的预感。我把头闷在水里,终于憋不住气时花瓣裹挟在大串泡泡里浮上水面。他显然惊了一下,扳着我的肩膀把我从水里捞起来,又拍着后背给我顺气。我说:“你看,蔷薇浴,美容养颜。”他没接这个话茬,我偏头看他,他似乎迷茫又失落。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如果让我自己判断,到这里就够了,但,“爱”,可能还不是。

他出水披上浴袍的时候,草莓外卖刚好送达,他给我拿过来,说:“我在努力。”我看着他,没法不觉得心软,便说:“我知道……不行也没关系的。”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揉我的头发:“你也稍微再把自己当回事一点。”

我忙着吃草莓,没余裕答话,心里却想反驳,我大多数时候当然很把自己当回事,不然活不到今天;至于在他面前,要是做得到,也就没这档子事了。


【四】

萧忆情比我所能预料的更尽心竭力,玫瑰花,拙劣的情话,成双成对的小玩意儿。他不许我和别人说花吐症的事情,以至于上上下下不少人觉得我们在谈。

但蔷薇不觉得。

说起来,之前靖姑娘在道上的代号就是蔷薇,而我的英文名也是,尽管取名完全出于无心,但撞上了,再加上我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我像个东施效颦的傻逼。现在,我也是真情实感地希望肺里的蔷薇能消停下来,它偏偏不,令我看玫瑰花都觉得是前世的冤家。不过,往好了想,也许这是蔷薇花神在认定我才是那个“真蔷薇”?

可是又能怎样呢,我捻着花瓣,心想,若不是近来常常咳得带血,也越来越疼,我也想骗自己说这其实无关暗恋和爱情,而是蔷薇花神的证明。但这显然是屁话,我还是得问萧忆情,如果我死了,这样那样的事得交给谁。他看起来不太愿意和我谈这个,我追问原因,他说:“还有时间,不是说给你三天交接吗,不必现在就生事端。”

三天和十天能有多大区别呢,我这样想,但没说出来。当天他约我去看电影,说是还不错的爱情片,我皱眉,告诉他我计划好了要赶个ddl,他也皱眉:“我看过日程,那个可以下周再做。”他这么说我就有点怒了,开始指名道姓:“萧忆情,你但凡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关注就该知道,我把ddl拖到一周以内会焦虑致死。”

他好像有点无措,跟我说那本来是个惊喜。我忍不住翻白眼:“你但凡对我有那么一丁点的在乎就该知道,你有事找我,超过两小时的活动应当提前至少一天预约。”这话我越说越气,加上最近心情不好,终于忍无可忍地发火:“我也不求你爱我了,你学不会我也高攀不起, 眼看我没几天好活了,你让我安静会儿别给我添乱了行不行?之前的事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觉得完全够了,到此为止,我们就各玩各的吧!”

他看着我,眼神不太对,我也反应过来,我很久没能好好地一口气说上这么一大段话,我清了清嗓子,摸摸脖子和胸口,和他对视。说来格外莫名其妙,但,确实,我的花吐症好了。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瞬间我对他完全祛魅,治好了我十几年的单相思;二是他听我一席话胜读八十本言情小说,醍醐灌顶地明白了什么是爱,且爱上了我——我很难判断哪个更离谱。

我问:“你有什么想法吗?”他答好像有,但看样子不打算现在说,只是问我,既然如此,要不还是去把电影看了,就当庆祝。倒也不是不行,我看着他,刻意看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又漏了一拍,仍是熟悉的致命的心动感觉,但我不好意思问他是不是怦然心动,犹豫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不是有意吼你的。”

他笑笑,说:“没事,听君一席话,胜读八十本言情小说。”


【五】

电影剧情就那么回事,我早该知道不该相信爱情片评价的“还不错”,但也没有无聊到看不下去的地步(抑或因为我们最近没少接受爱情片洗礼,也不是没吃过好的,《两小无猜》就很不错,疯到把自己灌进混凝土殉情的那个,我说喜欢这个的时候萧忆情用看傻逼的眼神看我,但没反驳,我知道他虽然觉得离谱却也不讨厌,他更喜欢王家卫)。

他跟我学会了看电影时一定要吐槽,可能不是好习惯,但我喜欢。他说配角故事线像紫陌的办公室恋情,我差点笑出声:“你不用把自己代入这种脑瘫上司的。”

其实我还有点惦记那个爱不爱的问题,电影结尾,女主角站在海风里回头大喊“你爱我吗”,我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没偷眼看他。余光里他倒是往这边瞟了,但只是在看爆米花,在残余的几个歪瓜裂枣里挑了炸开的递到我手里。电影里也没有回答,我边吃边想,算了吧,要什么自行车。

散场,回家,我还得赶我的ddl。夜里他问要不要帮忙,我算了算进度,答:“不用,快完事了,你先睡吧。”本来我是想着回自己房间,但好习惯的养成只需要二十一天,我熟门熟路进主卧,何况枕头也还在这边。他在等我,我上床了才关灯,翻身朝向这边。熬大夜让人不清醒,这时候我想,大概真的是两情相悦了吧,千载一时,铁树开花。

这样想我就忍不住要笑,被他听见了,他说:“我还以为你熬夜赶工完了要生气的。”我又笑:“生气怎么办,那你哄我一下。”他可能又迷茫了,支起身,犹犹豫豫的,唇落在我的眉心,说:“你别气,下次不会了。”我用力咬了一下唇,憋笑憋得有点狰狞,伸手抱他的腰,往他怀里蹭蹭:“好噢。”

我大概明白了,“爱”,不是学来“爱人之间会做什么”就可以的,而是说,我想要什么,他肯给什么,又能给什么。一定要概括的话,我想要安静又稳定的支撑和少量黏黏糊糊的陪伴,而他要自始至终不假思索的偏心,这和大多数人想要的不同,又和大多数人一样贪心,抑或更甚,但刚好,我能给,他也能给。我听着他的心跳,睡前还迷迷糊糊地想,我真是喜欢他,他都能让我抱着睡觉了,世上还有这种好事——21天效应,了不起。

后面几天得加班,之前我有点侥幸心理(就当是侥幸吧),留了几件比较棘手的事当作遗产里甩出去的锅,现在还得自己背。不过多亏我卓越的时间管理能力,还忙得过来。快收尾的时候,他在回家路上问我:“是不是快忙完了,明天满一个月,死里逃生,庆祝一下?”我在副驾驶座上玩手机,抬头想了想,说:“不要电影。”他挑眉,停车等红灯,问:“做吗?”

我愣了一下:“这个,其实不用跟我预约吧?”他低笑:“预约有预约的玩法。”我还没答话(反正我也不会拒绝就是了),他忽然凑到我耳边说:“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叫我名字就会高潮。”

我咬着嘴唇,尴尬但不完全尴尬,不太想接话,想气急败坏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

但我不敢。

我说:“萧先生,您的预约已通过,请在明日午休时间缴纳定金,楼下那家的新品,草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