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非木石

2022-03-27

“洞庭水帮那边出了些乱子,我去一趟——上回薛姑娘说,最对症的那味龙舌,就在附近,刚巧顺道。”

萧锦瑟倚在书房门口,也不进来,显然不是商量的语调,只是知会他一声。萧忆情想了想:“薛姑娘也说,近年都绝迹了。虽说她向来不外出行医,但历来出神医的薛家什么药材没见过——你也不要太执着,路上小心。”她顿了片刻,答:“知道了,你放心。”

居然没反驳。萧忆情起初以为她也只是不死心想去看一眼,却又总隐隐觉得不对。隔日他便状若无意地在薛青茗面前提起:“锦瑟去洞庭,说是要顺道找找龙舌,只是,既然绝迹,恐怕要空跑一趟了。”薛青茗不知道他的用意,摇摇头,还在宽慰他:“那倒也未必。说是绝迹,多半只是没人去寻了。君山绝壁十一道天堑,萧姑娘说那倒不是什么问题,兴许她能……”

她的话没能说完,对面的人看起来半点不像是被宽慰了的样子,面色不善地重复:“君山绝壁?”薛青茗不明就里,点点头,便听见他很沉地叹了口气。

他早该猜到的,根本不是洞庭水帮附近,那是风雨的地盘,才要找借口瞒着他去。若只是十一道天堑,的确没什么,然而,加上一个同听雪楼有血海深仇的秋护玉——

他怎么可能放心。萧忆情连夜领了人赶去岳阳,路上得到分舵的消息,知道萧锦瑟果然是直奔君山去了,而非洞庭水帮所处的湘江一带,此后,没有消息才算是好消息,万一,只是说万一,出了什么事,秋护玉总要放出话来的。

三天之后一行人赶到巴陵分舵,终于有了休整的余裕。才刚安顿下来,萧忆情听见楼下一阵喧嚣,无端地松了口气,出门去看,楼下大堂里,刚进门的小姑娘被几个下属围着,仰起头来朝他笑:“楼主这样兴师动众,是领人来吃河鲜的吗?”

黑披风,黑衣服,看不出什么;但听声音,至少是没受什么内伤。他没答她的话,只说:“上来。”萧锦瑟应了声,朝一旁的分舵主使个眼色,示意大家没什么大事,各忙各的去,而后上楼,跟着他进屋,关了门便道:“我没事……”

萧忆情才进门两步便停下了,她一转身,差点撞上,彼此离得很近,他便闻到淡淡的血腥气——“是别人的”,想也知道她会怎么说,他索性没问,往里走,听她接着说:“我采到龙舌了。”小药篓越过他身侧抛到桌案上,他没看篓子里翠绿的一团,转身,看见萧锦瑟拎着包袱,试探:“要么,我换身衣服再来?”

他盯着她:“就在这换。”她眨眨眼:“不至于吧……怎么换衣服你都要看啊!”萧忆情不为所动:“我又不是没看过。”僵持了片刻,她抿着唇,妥协,放下包袱,抬手要解披风。她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缠着布条,还没摸到系扣,被他拦下了。萧锦瑟低头看着他托着自己的掌心,一圈圈把草率的包扎解开,张了张嘴,没说话。攀在山崖上的时候指甲劈了一半,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上药的时候她小声吸气,被瞪了一眼,等重新包扎完了,才申辩:“说了没事吧!这下看也看完了……”

没躲过。萧忆情解开她的披风,然后是外衣,她这时候才说:“我遇见秋护玉了,她的武功路数我没看出来,但,不像是这两年仅凭苦练就可以做到的,假以时日,我恐怕也……嘶!”他解开里衣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但还是让沾血的衣料黏着棉布扯动了伤口,他顿了顿,动作又放轻了点,手很稳,语调则未必:“你知不知道你这次就……为什么瞒着我?”

萧锦瑟叹了口气,侧过身等他上药,说:“我说了君山,你肯定不让我来了;何况……我觉得未必遇见她,真碰上了,打不过就跑的本事我总是有的。反正也死不了。”他的动作又停了一下,咬了咬牙才继续处理肩头那个还在渗血的伤口:“你不知道疼的吗?”

“疼!我知道疼。”她嘴上叫疼,扭过头来,只是卖乖地朝他笑,“也怕死,都说了要你放心了。不过你来都来了,洞庭水帮的事要不你亲自安排?免得带了人白跑一趟。”萧忆情的心思还不在这些事上,只嗯了一声,给她背后和胳膊上几处瘀青也抹了药,才说:“也不算白跑,来吃河鲜的。”

萧锦瑟仰头看他:“银鱼汤,听说银鱼汤好吃。”他没忍住,还是笑了一下:“知道了。”


洗稿原作罢了

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