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瑟去风情苑取一册文书，赶上紫夫人正忙，她想想不打扰了，拿了便走，才到后院的回廊里，被紫陌追来叫住了：“姑娘！姑娘稍等——有件事，要先说与你知道。”她赶上来，环顾四周，才低低地说下去：“天理会那边似乎有求和的想法，我听他们的意思，是想联姻，左枫想求娶姑娘。”

萧锦瑟一愣：“我？这可真是……”她觉得好笑，紫陌却很严肃，道：“是当真的，总之姑娘心里有个数。”她嗯声，答：“我知道你说的自然当真，不是笑这个——左枫也算天理会难得的人才，他们倒是真心要求和。”紫陌有些摸不准这话的意思，多看几眼她的神情，补充：“最好是我多心了，但，姑娘要早做打算。”

她迟疑片刻才听明白，这下真的笑出声来：“我才不嫁。我没有向人托终身的计划，就算要托，也有现成的人选。我在听雪楼，不必作多余的打算——但，我知道紫夫人为我着想，还是多谢你。”紫陌听她如此，知道确是多心，便不再说。而她回楼里去，跟萧忆情说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地一跳。

萧忆情抬眼看她：“你……你自己怎么想？不是说这一次，我是说……”他到底没说出下文，知道她会明白，又有点后悔，恨不得她追问一句什么，便答没什么，好将这一问揭过去，毕竟他们此前不乏心照不宣的共识，本来不必挑开了明说——这样挑开，还是第一次。而萧锦瑟回来路上早已经想过了，答得很快，斩钉截铁：“我谁都不嫁。”倒不是太意外的答案，他半是回味半是确认地重复：“谁都不？”才及笄的小姑娘已然很有自己的想法，相当笃定地点一下头：“谁都不。”

他抿了一下唇，微微颔首：“我知道了。”萧锦瑟问：“那，天理会那边，要怎么办？”他沉吟片刻，朝她笑笑，答：“那就告诉他们，听雪楼的萧姑娘，要半个天下作聘礼。”这回答颇有些出乎她意料，她略想了想，即便心里明知道只是说来作借口、且这的确是个一劳永逸、十分省事的好借口，却还是半真半假地抱怨：“怎么跟明码标价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萧忆情解释，半是感慨半是嘲讽，“哪家无价的掌珠不是待价而沽，不标价的，是唯恐开了买家出不起的价码。”她心里知道有理，便也接受了，忽而一笑：“半个天下，那是得给到我手里才算吧？”他点头：“自然。”

萧锦瑟又笑，仿佛真的在盘算似的，接着问：“怎么才算半个，是整个天下一分两半的半个呢，还是说，江湖就算是半个——哎呀，你怎么不说一整个呢！”看神色，仿佛她真的吃亏了似的。

萧忆情稍稍迟疑了片刻，望着她，本来不很想解释，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道：“你要说一整个，那就一整个。我方才说半个，只是……万一你将来想改口了呢？”

她低下头，舔了舔嘴唇，并不接着他的意思说什么万一改口不改口，只道：“说一整个，太满了，反而像是假的。那，就说半个。”

其二

之前《死水微澜》的新版本，但感觉没有去年的女高中生复刻会吵架。

灵感来源是剧版找龙家联姻换踯躅花，而且江千湄被龙青崖恶心了遂退婚回来了。你们这个剧颇有想法这件事我说腻了。

薄暮的时候，萧忆情忽然想起什么，闲话般问了一句：“之前向南海龙家讨要火焰鸢尾的事情，有下文了吗？”

火焰鸢尾是莺歌屿的特产，南海龙家家徽上的花。龙家的势力在云贵两广一带无人可以抗衡，前段时间，其西扩的势头被拜月教止住，但是，毕竟没有太落下风。岚雪阁打探到其中细节，认为龙家能抵抗拜月教的术法，是凭借了火焰鸢尾的药效，至于具体什么作用——萧锦瑟向来挂心萧忆情的旧疾，既然是胎里带来的，和所谓月神血脉有关，不是一般的药石之力所能及，而这一回，她跟墨大夫商量过，觉得有必要弄些火焰鸢尾来看看。

求花的事是她坚持，萧忆情也没说什么。此时他问得随意，她却是早有腹稿，定了定神才抬眼答他：“龙家回信来，说是想要借此机会，与听雪楼结秦晋之好。联姻当然好，别说是花，将来你要远征拜月教，也不会腹背受敌。不过，当代龙家家主龙青崖，此前已死了十一个新娘，昨晚紫姐姐收了消息，便来和我商量。那些新娘都是有身份的，若是我们要和龙家联姻，不能太敷衍。还有，死了这么多新娘，又有消息说在别处见过她们，兴许是假死，可见龙家的婚事有蹊跷。别人不敢置喙，听雪楼却不同，他们居心叵测在先，我们大可悔婚，别闹得太难看就是——所以，听雪楼上上下下，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我去。”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说下来，每说半句，萧忆情的脸色就难看一分，最后忍不住拍了桌子：“胡闹！”她面色不变，平静地反驳：“我没有胡闹。我代表听雪楼，与龙家联姻。龙家的婚事有问题，等拿到了火焰鸢尾，我就仗听雪楼的势悔婚，顺便也看看还有什么别的把柄可抓。这件事只有我能做，我昨晚就已经决定了。”

他咬牙：“你的回书已经送出去了。”不是问句，萧锦瑟还是答了个“是”。他问为什么，她叹一口气，道：“我方才解释过了，我最合适，只有我可以，我必须要做。”他动怒，却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只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萧锦瑟，你怎么敢……”

“我不想跟你置气，”她深吸气，本来想吵架，但是克制住了，“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且，我也说了，我会回来的。而且你也知道没有更好的选择，不然你说说，除了我，你想派谁去当这个新娘？我知道你找得出心甘情愿的下属，但龙家的婚事有蹊跷，既然有别的选择，何必要人往火坑里跳。”

他闭了一下眼：“我在你眼里，就无能到这个地步，非要拿你去换一朵花不可？”她皱眉，终于忍不住：“萧忆情你有完没完，什么叫拿我去换，我已经说了我会回来。花是给你治病的，盟友是给你结的，借了你的人也没说不还，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你眼里呢，无能到拿我自己去换一朵花，还是无能到一朵花也不能给你？”

难得不欢而散。然而事情到底是这么定下来了，送嫁的气氛里他们两个谁都不肯先低头，这桩婚事定得本来就急，没拖两天，就临近了出阁。还是萧忆情先来找她，正赶上她试了嫁衣还没换下，他一时看得怔了，良久没开口。她憋不住了，叹气：“火焰鸢尾随着聘礼送来了，墨大夫说，对你有好处。”

他在此时提起旧事：“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天理会想要求和联姻，我说过，听雪楼的萧姑娘，要半个天下来作聘礼。”萧锦瑟怔了怔，才说：“我又不是真的嫁。”一时静默，她忽然想起什么，道：“其实当年的账，你算错了。你说，是怕我后悔，才说的半个。但，你还要给我出嫁妆呢。你手里多不过一个江湖半天下，留了嫁妆，就凑不足聘礼了。”

萧忆情被她这么一打岔，颇有些张口结舌，好不容易找回声音来：“那这次算什么？”她想了想，一笑：“好处我都跟你说过，我所爱之人的安康、夙愿和霸业，不管哪一个，在我心里，都重逾江山。所以，不是半个天下，但值得我做戏——我这样说，你满意没有？”

他没有答，靠近了，伸手松松地环住她，甚至没有压皱她大红的礼服，很克制地叹气：“萧锦瑟，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是什么分量。”她又望着他笑，笑完了，正色点一点头，胜似承诺：“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