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2022-09-10

回到听雪楼的第五年,某个晚上,萧锦瑟忽然想起什么,说:“我怎么好像从来没在洛阳城里看过月亮。”

那天刚好是十五,且是晴夜,她说这话时萧忆情就站在窗边,雪白的光线映了他一身,他朝她伸出手:“你来看。”她人都在床上了,懒得动,摇头:“算了算了,下次。”

他也不强求,关窗,卸下帘钩,后来又问她:“真的没有吗?”她说:“是啊,夜里不出门,就顾不上看;要出门,也是月黑风高,不会挑这样好天良夜的日子。”顿了顿,又补充,“在雪谷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她常常看见月亮,有时候是“看”,有时候是“见”,偶尔将那样又高又亮的东西当作某种寄托,睡得晚了,就忍不住要望上好几回,又或者,只是在洞开的窗里冷不丁瞥到了,心里淡淡地想,“噢,有云”或者“这么亮”。

“可是洛阳城的月亮好像没什么意思,就好像……”她迟疑了片刻,没想好如何措辞,抿着唇,想了又想。最终萧忆情替她接上后半句:“就好像,只是城里最高的一盏灯。”她猛地一抬眼,连连嗯了几声:“你也觉得?那你还总看!”

他不置可否,萧锦瑟却自己反应过来了,笑出声:“噢,你就是想要最高的那盏灯。”她高高地举起一只手,遥对着床帐顶上的一颗珠子,五指张开,仿佛在虚空里抓住了什么,转了半圈,蓦地握住,仿佛握住,并且碾碎——这个动作让他想到拜月教,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这里的“月”字。他忍不住想笑,手指圈着她的腕子把那只手按下来,塞回锦被里,一边痛痛快快地承认:“是啊,我想。”

他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过自己的野心,想要大权在握,想要所向披靡,想要攥住山巅上的明珠,而后,像她这样轻巧地收拢掌心,握紧或捏碎都在一念之间。而萧锦瑟对这样的野心总是放任,就像此时,用着比刚才扣紧手指的动作还要轻巧的语气,跟他说:“你想要月亮我也会帮你摘的。”

她说完就笑,蜷在他怀里,肩膀轻轻地耸动——这话比她想说的东西更像情话,而且还是很轻佻的那一种,她索性更不负责任一点,仰头宣称:“我要摘月亮给你的。”

“我不想要月亮,”他憋着笑,看起来一本正经地答,“我要把灯摘下来,让你好看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