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流硃在听雪楼铸的第四口剑出炉，萧锦瑟去验收时，看见萧忆情来早一步，握着那柄剑，屈指一弹，感慨：“不愧是龙泉殷家。”

她原本想问你怎么来了，话到嘴边，想起之前那几柄剑，他也看过，颇有些微词。不过殷家灭门，铸剑绝技交由这样一个孤女传承，殷流硃毕竟也只是初学，若要求全责备，恐怕太不合情理。如今到了第四口剑，只怕他是坐不住了，亲自来这一趟，或许也有敲打的心思，不过听他刚才的话，应该是满意。

也不知道他们之前是否说了什么，若这时候问他的来意，似乎尴尬。萧锦瑟将舌尖上的话咽了回去，走过去，正好他转手将剑递过来，说：“你也看看。”她嗯声，接过来，剑的确是好剑，然而萧锦瑟至今对殷家灭门的事情存有几分心虚，没在殷流硃面前接他先前的话茬，只说：“殷姑娘的技艺，的确精进了。”

她对这个兴趣不大，也只是略略看了，习惯性地一伸手，想找萧忆情要剑鞘，掌心朝他摊出去，才记起这是新铸的剑，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手，收得慢了，勾到他递过来的手指。萧锦瑟一愣，扭头看，还以为他真的递过来什么，可是什么也没有，他只是若无其事地，又把手收了回去，又问：“殷姑娘这一柄剑，取名了吗？”

炉火仍在熊熊燃烧，殷流硃侧头，朝他二人笑笑：“取了，初霁——楼主，萧姑娘，我蒙听雪楼收留，铸剑三十六口为报，这是第一柄，流硃交给听雪楼的剑。”

难怪此前的那几柄，她都是不取名的。萧锦瑟听她说“初霁”，已然料到下文，瞥了萧忆情一眼，只怕他更早猜到，淡然点点头：“确乎要这样的剑，才可落殷家的名款。”殷流硃低低应了一声，手里拿着锤子，重新盯着烧红的精铁。

如今天已渐渐热了，何况这里火炉灼烤，殷流硃额角沁出细汗，神情却专注，煅烧、敲击，声音密密匝匝，又似雷霆。萧锦瑟将剑放在身边的架子上，转身看殷流硃的动作，一时看得出神。她平时不喜欢这样震耳的声响，现下却没觉得厌烦，专心致志地看着，都没注意萧忆情靠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她微微一惊，如梦初醒，似乎神志已经被那样的氛围短暂带去了别处，这才回魂，扭头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在那个瞬间，错以为自己心口上好像也架着一座铸剑炉，烈火灼烧，重锤敲打，令心头滚烫震动，再淬炼出锋刃。萧忆情说：“走吧？”她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点头。

回白楼的路上她解释自己的走神，说很羡慕流硃，举重若轻，收放自如，顿了顿，感慨：“她好厉害，她怎么学得那么快？”

萧忆情忍不住要调侃她：“那你呢，你学什么不快？”她顿了顿，若有所思：“唔……快吗？肯定是因为总拿自己跟你比，而你，你简直是天生就会的。”这当然是玩笑话，他憋着笑，却一本正经地反驳：“怎么可能天生就会，别的不说，就说收放自如，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你难道不记得？”

“我怎么会记得？”萧锦瑟莫名其妙，皱起眉，歪着头想了想，也没找到思路，“和我有关系吗？”

萧忆情笃定地一点头：“有的。你刚学刀的时候，我……有时候收不住力道。”这样的事，他说来也很不好意思，萧锦瑟“哦”一声，想起来了：“你会把我打飞出去……呃，你太镇定了！我之前一直以为你是故意的！”这样说他就更不好意思了，低头笑笑，听她接着说：“但你很快就学会了啊。嗯……所以是为了我才学会的。”

那并不是一个问句，但他答了：“是，是为了你。”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想学，你也会的。”

萧锦瑟快走几步，到他前面去顿住，转头看他，笑吟吟的：“你好像总觉得我无所不能。”

他又痛快地承认了，嗯一声，迎上去，拉着她的手，接着往回走，又说：“其实也没有，只是总这么觉得，有时候知道不是真的——不能也关系，但那些你想做、想做到的事，我总觉得你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