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

2024-02-20

屈指算算,年要过去了。

回想一个多月前,吹花小筑里的诸多事项紧赶慢赶地收尾,图一个年节的好彩头,如今,这些事又都要一一捡拾回来。还有那些“年后再说”的,现下也是不得不“再说”了。

譬如去年在长安收来的铺子,萧锦瑟去长安分舵时动的心思,回来说了,萧忆情点的头,楼里出的帐,后来便全是亏损。她年底看时,脸色难看且心里发慌,惴惴地去问萧忆情怎么办,他倒是淡淡的,打断她近似开脱的念叨,说:“这倒也谈不上什么怎么办,霉运总是难免的,你之前没见过,正好见一见。”接着,轻描淡写地将册子从她手里抽走了,只道年后再说。

既然不是她的错,万一开春就自己好了呢?萧锦瑟无视那段“倒霉论”,一厢情愿地将此抛之脑后,再想起吹花小筑的正事,十指屈伸,有些手痒。

恰巧,她掀了帘子出去,就看见萧忆情在窗边磨刀——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萧锦瑟不禁低笑起来,对上他抬起的眼。他正收刀擦拭,一边随口问句“笑什么”,一边压低刀柄敲了敲身前的磨刀石,示意她过去,旋即还给她让了位置。

她其实有点不情愿,但刀总归是要磨的,没什么好说,拿了朝露,便坐过去,摸摸冰凉的砥石,掬一捧同样冰凉的硼砂水淋上去,磨刀。本来是专心的,但是萧忆情坐在她旁边,擦刀涂油,日光入户,照着白刃,反射的光线在她的刀头、手上、襟前闪成细碎的光点,令她难以抑制地走神,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不想干了。”

他像是没听见,没什么反应,接着涂他的鸊鹈膏。萧锦瑟还当他真没听见,本来也不打算如何,抱怨一声便罢了,接着磨。大概是云翳又浓,光斑看不见了,她不被打扰,但没过多久,又听见夕影入鞘的声音,接着,一只手伸到她面前来:“不是不想干了吗,给我。”

她抬眼,眯着眼睛讨好地笑了笑,嘴上说着“不好吧”,手里飞快地将刀和砥石都横了过去。

反正他们的刀本就是一对,他磨着也顺手。萧锦瑟欢天喜地地拿了刀绢擦干手,双手抱膝,坐在旁边看着:萧忆情磨得很细致,比她精心,似乎也比对待他自己的刀精心,不时停下来细看刀刃厚薄。

她看着看着,无端地有些心虚,想到初出茅庐那些年,还会因为不讲章法地胡乱砍钝了刀而挨骂,忽而忍不住声辩:“我近些年都没乱砍了……”

萧忆情没说话,挑眉瞥来一眼,即使是她也很难说清那一眼的意味,究竟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好端端地说这个,或是“你还好意思说这个”。总之他仍旧用心地磨那柄刀,萧锦瑟看刀,又看他的手在凉水和冷铁间来回,忽而又心虚了:“要么……还是我来吧……”

“不用。”

金石摩擦声里,她看着细白手指按在淋湿的刀背上泛起微微的红,悄悄吞咽了一下。太入神了,以至于还在滴着水的朝露递回来的时候,她险些接了直接要往刀鞘里收,直到被扣住手腕,才猛然回神,有点尴尬地“呃”了一声。

“……算了,拿回来。”

萧忆情顺便从她手里把刀绢抽走了,而后也是一样的步骤,擦刀,涂油,抽空瞥她一眼:“就这么好看?”她连连点头:“好看。”

一直等到真的收刀入鞘了,萧锦瑟才猛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握住他的手指,问:“冷不冷?”落在她手里的触感显然是凉的,但总比阳春水好。她捏着,用自己好不容易焐暖和了的掌心摩挲了好一会儿。抬头时,他在初春不甚暖和的日光里笑了一下,问:“晚间要不要去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