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餐:射箭是身体舒展才能做好的一项运动,所以教人射箭就是教人打开自己。
萧锦瑟到了雪谷的第二年,练刀依然练得像疯子。萧忆情本来觉得他自己已经够疯,为了那个不知何时会降临的死期,长久地忧虑着日暮途远,总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而她呢?她明明还有那么多的时间,却还是总想着,她学得太晚,错过了的,能不能补回来。
他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深秋午后,倚在廊下,偶尔瞥一眼院里,看她练了小半个下午的刀,不肯松手,反反复复地练他昨天看了皱过眉的那个连招,肩背都要僵了,终于忍不住,去给她挑了把弓,回来,出声叫她过来,把弓抛给她。
她拿在手里,愣了愣,迟疑地比划了一下姿势,但没用力拉开,看他。萧忆情也没解释,淡淡的:“走。”
他把箭囊也给她,挂在腰间,故意走在前面,不看她,猜也能猜到,她就跟着他身后不远,偷偷地试。还未入冬,深山里昨夜已下过雪,偶尔能在裸露的岩石间看见一抹白,但地面上的都化了,他们脚步已很轻,但不可避免地踩上枯叶枯枝,还会有窸窣的响声。他忽然停下,低声说:“这个时节,野兔肉肥。”
萧锦瑟还没反应过来,但紧跟着也停住了,抬头看他。他招招手,她下意识地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靠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草间果然有只浅灰的兔子。萧忆情拍拍她的肩,无声示意,她其实根本没研究明白如何拉弓,有些紧张,调整姿势时,指节磕在弓上,不轻不重一声响,那只兔子就吓跑了。她不免无措,正要回头,萧忆情先一步低笑出来。
“别急,”他扶住她的手肘,“试试看。拉满。”
可她就是会急,第一箭,根本没飞出去。就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她想去捡,萧忆情按着她,声音还是低低的,但很温和,也比平时更稳:“太紧了,展开,这儿,别绷着,呼吸。”
他调整她的动作,像调试弓弦,比教她刀法的时候更有耐心——或者,是他本来就已然慢慢变得更有耐心了,只是萧锦瑟今日才刚发现。渐渐的,她心里也就定了,在寒风里敞开自己,酸痛的肩背展开还是酸痛,但隐隐又不同,还带了点痛快。
“对着那棵树,再试一次。”
萧锦瑟松开手,那一瞬间他说“对了”,她自己也知道,大约是对了,箭笔直地射出去,撞在树干上,其实还是不够,没能钉上去,晃了晃,凿出浅坑,就掉在地上。但紧接着,从旁蹿出一个灰影,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只,被吓到了,逃得急,慌不择路,一头撞到树上,不动了。
萧忆情又笑出声,他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她看着他过去捡兔子的背影,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扩了扩肩,忍不住也笑了一下。
他们拎着兔子,去找山泉,剥皮,掏空内脏,洗干净。萧锦瑟蹲在旁边看他动手,忽然小声嘀咕:“要是只白兔子就好了。”他瞥了一眼剥下来的兔毛,原本是打算给她做个护腕,但……灰扑扑的,倒也确实不怎么好看,他旋即改口,嗯了声:“你喜欢白的?下次看看。”
若是山里没遇上,下回下山的时候,便去市集看看。他心里已然有了计划,却见萧锦瑟瞪大眼睛,慌忙摆了摆手:“不是……我想着给你……”
“那你呢,喜欢什么颜色的?”
她犹豫一下,还是说了:“黑的。”
萧忆情一边生火,一边答应她:“好。”她还蹲着看,但悄无声息地挪远了一点。他挑眉:“怕火?”她抿着唇,很警惕的样子,他便也由她去了,自顾自地搭好了架子烤兔肉。
他在山间多年,尤其近年来,和师父、师兄弟们都不住在一处,常常入山,这样的事,早习惯了。兔腿的油脂滴进火里,滋滋地响,他掏出小袋,撒了点香辛料,萧锦瑟盯着,看得认真,忽然,肚子叫了两声。
萧忆情都没看她,但嘴角弯了弯,转着木枝翻面,撕了一条兔腿给她:“熟了没?”她伸出手,表情有点严肃,看得出还是怕烫,像要鼓起勇气,他手抬了抬,没让她接:“直接过来咬。”
她像只懵懂的小动物,眼睛睁大一点点,然后凑近了,咬一口,边嚼边点头,过一会儿,含含糊糊说好吃。他看看撕下兔腿的地方,没有血丝,该是真熟了,兔腿往她面前递了递:“不烫了,自己拿着。”
两只不常握刀的手交接一只兔腿,萧忆情没问她为什么怕烫。真说起来,那大概就是他平生第一次觉得……明明还有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