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春红是朵牡丹，长在雪谷里，或者，准确地说，雪谷里有朵牡丹花，先春红并不是名字，是种类。顾名思义，她开花的日子比春天来得稍早一些，雪谷的气候于她而言刚刚好。

之所以用“她”，是这朵花已成了精，只差几十年便能修成人形，如今也已有了观照天地之能。她知道这是深山，山里有高人修行，山外是人世红尘（尽管还不明白何为红尘），几年前，从山外来了个小公子，跟随高人习武，他说是为了复仇。

先春红白天看见他，晚上也看见他，春风里看见他，冬雪里也看见他。人间的俗话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就是这样，从扎马步开始，星霜屡变，却只是花妖的一眨眼间，他终于挽出第一个漂亮的刀花。后来，刀法练得熟了，刀风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画出圆圈，日久天长，圆圈就留在了山地上。先春红很久之后才意识到，她就站在这个圈的边缘，坐享最佳的观众席，刀风却从不会伤到她。

也对，寻常的牡丹花不会这样随性地开着，先春红喜欢开花，如今仗着几百年的修行，格外恣意地常开不败，很偶尔才敛着花瓣歇一歇，小公子从没有凑近看过她，不过他一定早就发觉了她的不寻常。

她起初并不确信，也不打算证实，毕竟那只是她漫长生命里的过客。不过，那一年冬天特别冷，下了百年难遇的大雪，饶是她也觉得辛苦，几乎缩成花苞，半睡不醒地养神。快开春的时候，大雪化作了一场急雨，三更天开始噼里啪啦地下，先春红惊醒了，接着就看见小公子撑伞出来，踩着雨水，来到她身边。

他身体一直不太好，似乎生了很难痊愈的病，衣服总裹得很厚，此时雨披里还有一件厚厚的大氅，他俯下身时，衣摆扫在湿地上。小公子把伞放在她身边，调整了一下角度，就匆匆回去了。先春红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有些好笑：她哪里需要这个！不远处刀圆画出的界限里地皮被雨泡得更软，她还想起他曾来浇过几次水，可是，急雨、干旱、刀风，难道还真能伤到她不成？这孩子，未免太操心。

这一点不必要的恩惠，先春红不打算还他，也没法还。小公子聪明又刻苦，即使她修炼得再快，等修成人形，他也一定早就下山去了；山下是热闹辽阔的红尘，他从红尘里来，又回红尘里去，也许就不会再回来，他们也不会再相见。

小公子快要动身的时候，仇家找到了山里，大概是某种阴毒的术法，先春红察觉到了，在带着腥气的风里凛然起来。事发突然，她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想起某个漂亮的刀花，又或者什么都没想，一时冲动的后果，便是拼尽了一身的修为，替他挡了下来。

暮春的夜里居然又下了雪，小公子出门来，忘了披上氅衣。他看见牡丹花红艳艳的一团花瓣，跳动着，像是燃烧正盛的火焰，旋即那颜色全在雪里流泻了，如同雀跃着的心脏忽而倾吐出了所有的心头血。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顾冻得冰冷的手指，抢步冲上前去，接住了那捧心脏般的花瓣。花瓣落在他手心里，竟然是暖热的一团。

小公子去找他的师父，师父摇摇头，说世间万物，各有各的缘法。他知道这是一种婉拒，还想说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师父望着夜空，似乎在那一刹那间窥见星辰轨迹的变换，怔了怔，转过头来看他，妥协道：“也罢。拿那盏木杯来盛上花瓣，你这就下山去罢。”

也许还有后续但我懒得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