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萧锦瑟 2022-04-29

《献给忒修斯的花束》模组后日谈,这什么倒霉玩意儿啊,真的阴死我了。

那天我好像分裂成两个人,一个负责该干嘛干嘛,另一个冷眼旁观,伺机说句风凉话:“真镇静啊。”

没法不镇静,萧忆情的状况看起来很不好,我模糊地想应该活得下来,但很难说是一种判断抑或仅仅是这样相信着。我背他出那座宅邸,下山的路似乎比来时好走,上了车,庆幸他隐退没退干净,还能去找墨大夫,好处是可以少解释几句,毕竟以我现在的能力实在编不太圆。等他进了手术室,回家拿衣服,顺便把阳台上晾的童装扔掉,再赶回去,等他出手术室,果然活得下来,接着就是等他醒。

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睡着了,梦见那个小孩,然后满身冷汗地醒过来,已经是夜里了,没留灯,他躺在床上,我看了一会儿,不太确定,低声试探:“你醒着吗?”他嗯声,我问还疼吗,他顿了顿,又嗯一声。但我又不能做什么,一时沉默,稍一动弹,浑身酸痛,疼得脑袋嗡响,龇牙咧嘴地听见他问:“那声枪响,是……复制体吗?”我不清楚他究竟知道多少,迟疑地应了一声,他又问:“听说,完全一样,是吗?”

倒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幼年体,我想想,答:“还是有区别的……”我没法再讲下去,他居然也没追问,说:“你要上床来睡一会儿吗?”我掐了下掌心:“不了吧,我现在也睡不着——何况哪有第一天就跟病号抢床睡的道理!”说完落荒而逃,躲进洗手间,反手能摸到后背湿透。

第二天墨大夫来的时候他把我支开了,意思是明摆着的,我也就没想着偷听。买了热牛奶回来,他绝口不提他的眼睛和腿,我终究忍住了没问,看他精神还不错,便说了之前看见的实验计划,跟他知道的都能对应上,总归“复制体”就是“复制体”。他还是又问了一句:“有那么不一样吗?”我愣了一下,意识到他的意思是“足够抵消视力和半条腿”的“不一样”。

我讨厌小孩,再说得自私点,我愿意做妹而不是姐,后者只能用来逗乐两句——但说实话,我判断的时候想的不是这些,我看到他,就只是想,他是真的,是他,只能是他。

可是现在要忍受这一切的毕竟是他。我问:“我是不是选错了?”他停了停,摇头:“没有,我只是……问问。没有。”我不敢跟他说,我本来设想的情况比这个糟,怀着最坏的打算,我考虑过另一个选项,甚至本以为我就要做出另一种选择。

我本来想在进门前跟那个孩子说清楚:倘若我死能解决问题我不会犹豫,但如果我们都知道他是复制体,我不会选他,除非……除非“本体”真的已经没有办法再好好活下去。彼时我设想着后一种可能,为之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什么都没说。但情况比我想的好些,好很多,所以……“我很抱歉。”

他叹了口气:“不要这样说。你是来救我的。”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像并不像看上去那样严重,第二周,我到底还是跟病号睡在一张床上。那天是满月,窗帘没拉严,夜里格外亮,不知道为什么,我们都醒了,他忽然说:“之前墨大夫告诉我,我的眼睛查不出病因,我当时像,也许不是常理能够解释的……近来可以感觉到一点光。之前怕叫你白高兴,就没说。”

我恍惚了片刻,才意识到他现在说出来,便已经不可能是空欢喜,不禁兴奋得仰头亲了他一下。他笑笑,说:“还早,睡吧。”我点头,闭上眼,他的手环在我后腰一下一下地拍,我真是高兴,睡着之前,有两次憋不住笑出声来。

可能病号的床还是太小了,不知道他睡好没有,反正我连着好几个白天都有点犯困。好消息是他的眼睛真的好起来,腿虽然不能完全治好,但总算也还能走。下周就可以出院,我回家里收拾,心情好得差点忘记自己要面对什么:抓娃娃机里来的毛绒玩偶,儿童套餐附赠的小玩具,用过的日用品,明明没什么,居然还是收拾了很久。

中途忽然想起那枚戒指,当时在那个孩子手里,现在那座宅邸已经坍塌(就算不,也总不能去拿回来),应该重新买一枚。我准备下单,才想起手机没带,也不在车上,再回医院,果然看见他拿着我的手机,第一反应当然是惊喜:“你看得清了?”等我凑过去,就笑不出来,屏幕上是那天的照片,旋转木马上的白马小王子。

我看着他,他抬头看我,屏幕里的小孩看镜头时也有着我认识的,萧忆情的眼神。我勉强没话找话问了句:“你八岁的时候是这样吗?”他点头,又说:“那时候没有人带我去游乐园,所以……还不错。”我知道他在安慰我,苦笑,他叹了口气,又说:“你知道吗,你每天晚上都睡得很不安稳——我之前没想到是这样。”

我一怔,便看见他删除照片,想拦,还是没说出话。他说:“我存了一份——你忘掉吧,别再想了。至少试一试。”我深吸气,说好,他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我看见那枚戒指戴在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