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汝爱

萧锦瑟 2021-07-23

跑团代餐,kill me darling,经过了我的朋友孟冬说的恐怖魔改


我没有办法不爱他。

也许以前这还只是某种不需要审慎考虑其真伪的情话,但近来我几乎是悚然地意识到这是真的,我一个月没见他,斩断一切联系,想要将他从我的生命里剥离出去,甚至尝试厌恶疗法,但没有用,至少暂时还没有,可我没时间了。

我打开聊天界面,忽略以上所有已读不回,跟他说:“明天有空吗?”屏幕顶端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我忍不住又去看他之前的消息,我知道他为了找我费了很大力气,在起初的几天简直要把整座城市翻过来,他在这里质问可能的仇家和绑匪,后来发现只是我在躲他,便不怎么说话了,追问过理由,问得很克制,然后他说,我不必躲,他不会纠缠,大概是为了证实这句话的可信度,后面便没消息了。

“正在输入”那么久,终于也只是一句“什么事”,我对他所经历的一切有点愧疚,但想想我自己又是怎么牵扯进来的,也就没什么别的好说。我回复:“好久不见,我还没有被单方面分手吧?久违地约个会怎么样?”顿了顿,补充:“是本人,如假包换。明天和你解释吧。”

他说好。希望他今晚不会失眠。而我确实失眠了,索性一大早去他家门口,他来开门,甚至穿着睡衣,我想我原来脸色可能不是很好,但看见他,忍不住就笑了一下。

真是忍不住。

他的好奇心不知道起床了没,也不问我之前去哪,让我进门,拿了盒曲奇饼干出来,说他先去换衣服,进了屋,没过一会儿又探头出来,问:“你想去哪儿啊?”我又笑:“古城区有嘉年华,一起去看看?你随便穿嘛。”等他换了衣服出来,大概是真的清醒了,拈了块饼干,这才问:“之前出什么事了?”我拽了纸巾擦手,说:“你要么先吃……”他笑了笑:“你说吧。”

也行,他萧忆情什么世面没见过,我说:“你伸手。”从包里拿了手枪出来,放在他手里,缓缓背我的腹稿:“今天日落之前不杀掉我的话,世界就会毁灭,既然要死,我想还是死在你手上比较好,所以——交给你了。”我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看,他向来会把惊讶掩饰得很好,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审视的目光没盯我多久,改为低着头看那把手枪。枪当然是真的,他摸得出来,旋即轻轻啧了一声。

我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他开始拆枪,动作很利落,退掉弹匣,零件像魔术师的抛球一样在空中绕了一圈,可能都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那把枪在他手里重新拼成了花枝的形状,花蕊是那颗精致的子弹。显然他是炫技给我看,说实话,真的很帅,他把那朵“花”递给我,我甚至忘了重申让他拿着(反正这也不算是枪了),拨弄了一会儿,在被他拉出门前小心收进了包里。

路上他问:“为什么?”

“因为世界会毁灭啊。”我挽着他,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讲什么,至少不是现在。他叹了口气,我忍不住晃了晃他的胳膊,他说:“好吧,先去‘久违地约会’。”

可能这不是个好主意,但我真的很想在最后的这天和他像情侣一样出去玩,看花,散步,捞金鱼。印象中,上次在公园之类的地方捞金鱼是很多年前、小时候的事,不记得当时战果如何,总之今天的金鱼是不太好捞,全凭运气,我提议要和他比赛、输的人满足胜者一个愿望的时候他一定没想到自己会输,但他一定知道我会说什么愿望,难得一见的失落表情看得我甚至有点想笑,工作人员把塑料水袋里的金鱼和两颗水果硬糖递过来的时候,我拉着他,轻轻地说:“我的愿望是你今天日落之前杀了我。”

他又叹气:“买凶杀人,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我申辩:“这不叫买凶……”话没说完,他把剥开了的糖塞我嘴里,说:“美色收买也叫买。如果换一个目标,我会答应你;但现在,你得给我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好吗?不想说也没关系,我的态度你也已经知道了。”

旁边工作台里侧有收音机的响声,夹着噪音,断断续续传出新闻,“观测到接近地球的小行星”“相撞的可能性很高”“尽快摧毁小行星的方案”诸如此类,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点头:“世界会毁灭的。”他没接话。

后来我们去餐车排队的时候也听见前面的人说着最近连串的大小地震,我再次暗示他,他还是不理我,目光移向别处,我跟着他看向那边的报刊架,头条偏偏是朱雀大道的追尾事故,黑体加粗,不用走近也看得到,我心里惊了一下,偷偷看他的反应,他果然皱了皱眉:“那是什么时候,我怎么没印象?”我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也没有很大型吧……这都过去好久了,那天我去你家,堵车,到晚了,你记得吗?”

他当然不会记得,但没接着问,我怀疑他会猜到什么,但那也无所谓,时间快到了。

路过古城中央那棵老树的时候我仰头看满树的红绸带,每条束带下都悬着许愿签。我以前从来没写过这个,今天忽然有点冲动,拉住他的袖子,他顺着我的眼神看,说好。我没想到他会拿了两张许愿签,难道一时冲动还会传染?我心里想的都是些没法实现的东西,一时不知道要写什么,偷眼看他,又看不到,倒是他先折好了纸笺,挂上树枝,过来问我:“帮你挂上?”

我突然问:“你其实什么都没写吧?”他爽快地点头,我便也把空白的许愿签递给他:“我要和你的挂在一起。”他解释:“我不习惯向神明祈求什么,即使……”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我看着他,说:“我知道。”

空白的许愿签,并不算是祈求什么,他要拿的东西,要做的事,还是会自己做,只不过因为太没把握,还是忍不住想请高难问的天意行个方便,仅此而已。我知道,我自己也常常是这样的,不过还是求过几次,至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已经黄昏了,周围店家的灯光亮起来,天边有漂亮的晚霞。这附近有个僻静的山坡,我拉着他,走上破旧的台阶,古城灯火通明,霞光也还亮着。我正要开口的时候,他从背后环住我的腰,我顿了一下,才重新组织好语言:“我还是要……买凶杀人,你先听我说完。其实那次追尾事故里,你已经死了,有个男人出现,复活了你,他说,这是为世界毁灭创造条件——其实条件是爱情,我试着不爱你,但,一个月过去了,我做不到。所以,杀掉我吧,没有爱着你的我,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他还是抱着我,呼吸平稳,甚至笑了一下:“所以世界毁灭就是因为你逆天改命复活了我?不要病急乱投医啊。”我扭头,转过身去,纠正他:“这不能叫乱投,你这不是活了吗!”他极认真地看着我:“复活我是为了什么呢?”他的眼睛很深,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甚至感到一丝心虚。

“我不能看你死。”我只能说,“我知道你不会愿意,但……你也不会愿意就那样死掉啊。”他的脸在我眼前蒙上一层雾,我知道我开始哭了,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看他:“我也不想啊,可我……”

眼前一暗,他抱住我,把我闷在怀里,沉沉地叫我:“锦瑟。”我深吸气,推开他:“来不及了,就算不管世界怎样,我们两个人至少可以活一个。”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抱着我的时候从包里拿了枪,正在重新组装,边说:“但我一个月前就应该死了。”

我愣了一下,察觉了某种恐怖的可能性,也意识到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设想过他会自杀的情况,那怎么可能呢,他绝不会……就在我迟疑的时候,枪已握在他手里,他把枪口对着自己的胸膛,握着我的手去扣扳机:“来吧,没关系的,我已经有了多余的一个月。”我脑海中一团乱,死命把枪往外抢,手指抵着他往里压的劲道,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抢下来了,我没时间犹豫,枪对着自己,扣下扳机。

什么都没有——操,我就知道,萧忆情根本不会自杀,他根本没把子弹装回去。我正愣着,他说:“你看,你也没法杀我,不是吗?”我没说话,已经明白他想说什么,其实我本来就知道的,不是吗,要是真的想死,我又不是不会开枪,我知道他不会杀我。

他只会让全世界都给我们陪葬。

太阳完全落下了,天空出现裂纹,耳畔是惊天动地的轰鸣和无数人的尖叫,穹顶碎成一片片,散落四处。如果这就是世界末日,我仰起头看他,我要他吻我。疼痛和窒息都不重要,如果是和他一起,我乐于并世界一同灭亡,反正蛾摩拉没有义人。

我只在乎此刻他吻我。

赫然惊醒,我看向周围,我靠在他家门口,此前的一切都如梦魇,手机屏幕里是刚刚发出去的一条“我到你家门口啦”,我没来得及反应,门开了。

门里是那个要毁灭世界的神,一身黑衣,拎着个礼物盒,微微欠身,以咏叹调的语气说:“真是自私的爱情。”我看着祂,声音不可控制地颤抖:“怎么会是你,你来做什么?”祂把礼物盒放在地上:“我来把你的爱情送回给你。双份礼品,他也会收到的。”我低头去看,盒子上有张纸条:致甜蜜的死亡。

他也会收到的,我默念了一遍这句话,往门里看,什么人也没有,黑衣的神也消失了。我其实并未做好打开盒子的准备,但手刚放上去,它便自己敞开了。

人头。

旁边有一把手枪,我握着枪,闭上眼睛,我知道我不能再看第二眼,否则我会疯。

这叫自私的爱情吗,自私的何止是爱情,我不愿不爱他,也不愿他不爱我,更不愿自己去死。我选错了,我失去思考的能力,也不能再睁开眼,但我手里还有一把枪,也许我该做的是一个迟来的正确决定,无论它是否真的正确,现在我已别无选择。枪声响起的瞬间,我忽然又想起这一句,“他也会收到的”。

他会做何反应呢,混沌中,我想,他会弑神吧。

也不算太坏。



后续: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