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萧锦瑟只当是最近睡得少了，只是针对唐门的围剿刚刚了结，轻易闲不下来，直拖了小半个月，常常忙得头昏眼花。后来总算歇了几天，似乎并没什么好转，眼前还是偶尔发白，她才想起担心，去问秦婉词。
听过症状，秦婉词的脸色当即就变了，细细又问了一遍，更是沉下脸来，最后实在确认得不能再确认，才告诉她，是唐门的毒，叫胡天八月，四十九日致人失明，无解。
萧锦瑟看着她，重复：“无解。”眼前的这位神农之女叹气，点点头，也重复：“无解。”萧锦瑟想了想，道：“知道了。不要告诉别人……不要告诉楼主。”后半句说得很轻，秦婉词怀疑自己听错，问“什么”，她笑笑，说：“秦姐姐，不要告诉萧忆情。”
秦婉词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这件事仿佛就这样轻轻揭过。过几日萧锦瑟才回到洛阳，也依然当作这件事不存在——本来她是想着要自己跟萧忆情说的，但想来想去，总是无法开口，竟然就这样拖延下去。
听说有些组织培养杀手，自幼年起便蒙住眼睛，成年后再取下遮布，便练得格外耳聪目明。如今，目明是没什么指望了，但还剩月余时间，若刻意锻炼，日常生活总不至于太难——
总不至于真的成了一个废物。
既然不会真的成了废物，也就不急着告诉他。萧锦瑟的如意算盘是这样打的，但露馅的时间远比她想象中要早。她眼前见到的色彩渐渐黯淡，世界变成灰白色，某日同萧忆情在岚雪阁，他说要某样卷宗，她习惯地站起身来，忽然又偏头问他：“是在哪一列的来着？”
萧忆情抬眼：“靛青签，雕檀轴子——第三列，怎么这也要问？”她笑笑：“可能最近事情太多，一时恍惚。”分明只是托辞，他微微皱眉，又追问：“哪来的那么多事，要你亲自去做？”萧锦瑟摆摆手，自去取了卷轴回来，慢慢摊开来，边说：“之前邓府逃走的那个管家，说是在昌明坊藏身，一直派人盯着，没有惊动，三个月来不见他有别的动作。我想着，午后我就去了结此事。”
他颇为奇怪地看她：“这还要你亲自动手？难怪你要说事情多。”她抿唇：“闲不下来，怕手生。反正是小事，我就当散步去了。”萧忆情摇头：“要散步哪里不能，怕手生不如我陪你过几招。”她一怔，又笑：“跟你打就更没闲心了！”他却是当真的，说：“我让你——你说怎么让？”话都说到这一步，她没再推拒，想了想：“那，你蒙眼同我打。”
他并无异议，于是邓府的管家自然交给了别人，下午他们在水榭里拔出刀来，他蒙了眼，几招过去，萧锦瑟咬牙愤愤地问：“怎么这样我还输给你？”他把布条拆下来，看着她笑：“刀的声音，竖劈横抹，都不一样，你要不要试试——这个我熟悉罢了，刀和你，都熟悉。”她本来就有意要看他的应对，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不学白不学，闭眼：“让我也听听。”
他用刀一向是很轻巧的，为了给她听声，已经刻意调整，但好像还是太难了点。他看着她皱紧的眉，一句“算了”没说出口，道：“你听，这个是劈的……”本来想的只是随便比划几下，没料到竟练了一个多时辰才停手。她看起来还不甘心，萧忆情握着她的手腕，道：“回吧，天还凉，出了汗，别在这边吹冷风。”她垂下视线，过了一会儿才朝他笑笑，说好。
其实他那时候就应该察觉到什么了，只是没说，或者，在等她开口。而她只是没准备好。拖得久了，他也想过要问，却每每被堵回去。萧锦瑟太熟悉他，知道他什么时候想说什么话，她不想听的，便有办法不听。
这叫他没有一点办法。半个月过去，他知道她已不看每天的例报，除了在吹花小筑捉人练手，就是去岚雪阁找紫陌——紫陌一定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可他还只是猜测，她还不肯跟他说。
那天夜里她不知道怎么醒了，轻悄悄出去。萧忆情等得睡不着，也披衣起来，看见她裹着大氅在外面楼台上发呆，时令已经入春，天上却在下雪。她扭头：“你也睡不着？”他迟疑一刹，很快，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抢先问：“锦瑟，有什么可以跟我说的吗？”她抿唇，转回去，指着外面：“没什么……下雪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他当时只想她真不愿意就算了，于是陷入默契的沉默，后来才意识到，是说那毒叫作胡天八月。反正是没有解的，所以知道得迟早也没差。他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很晚了，在将要散尽的春寒里去数哪一日是第四十九日，还是猜不分明，只知道近在眼前。
可她看上去比刚开始瞒得还好些，不再撞到桌角，不会倒茶太满，也不拿混两个人的大衣。早先她推说烛火晃眼之后他们屋里的床头改放夜明珠，夜明珠映照的光下她眼里还是亮晶晶的，萧忆情凑近了亲她的眉心，要往下，她握住他的手，轻而且笃定地说：“我没事。”他便吻她的唇角，说好。
萧锦瑟自己知道哪天是四十九天，那日他说要出去散心，他们坐在城东洛河边的楼上饮茶。他无意间摸到她的指尖，很凉，他拢在掌心里暖了暖，没一会儿被她抽回手去。春还未深，他忽然说：“要起雾了。”她扭头往外看，洛河宽广，河岸的那边牡丹很好，现在还不到时节，此时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她没感觉到什么水汽，但还是跟着应了一声：“要起雾了。”
他站起来牵她，说走吧。她起身的时候终于没忍住，不急着走，站定了低低地说：“我本来应该更能帮你的，现在不能了。”他没想过等到的会是这样的一句话，心里猛地一颤，压抑了很多天的情绪涌上来，凑近了吻她。萧锦瑟愣了愣，抬手攀住他肩膀，若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放松下来。
他抱着她，很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终于开口：“没事的，锦瑟，没事的。”起初稍稍哽了一下，很快恢复常态。她低低嗯声，说好。
河上真的起雾了。
谢谢亲友的脑洞！
感觉同名网红歌曲不是不能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