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夜

2023-06-24

鞭子落下来,她躲不开。

萧锦瑟跪在雨里,伏低了身体,脊背战栗,所有伤口都叫嚣着疼痛。她不知道认罪会否让自己好受一点,走投无路地重复:“我是贱种,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是贱种……饶了我,饶了贱婢……”

鞭打仍旧和急雨一起往下砸,没有一点空隙,她想要蜷缩起来,背弓得更厉害,旋即被一脚踢在腰上,踢得翻滚出去,在泥泞里滚了几圈才停下,身上沾满了血和污水,狼狈地撑起身,不敢耽搁,跌跌撞撞地爬回萧逝水脚下,叩首,仍旧说着求饶的话。

额头在地上砸得水花四溅,再砸出血。萧逝水俯下身,扯着她的头发,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再站直,将她整个上半身提起来,扬手又抽。眼看鞭子就要抽到脸上,她怕得要命,抬起左手,横着小臂去挡。

萧锦瑟蓦然惊醒,雨声连绵不绝,眼前一灯如豆,是熟悉的卧房。萧忆情坐在旁边,正在小心翼翼地卷她的袖子,看她身体一颤,侧头看过来:“吵醒你了?抱歉。”

她摇摇头:“没有。雨声太响了。”说着,坐起身来,想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回来。萧忆情及时扣住她的手腕,不很用力,但胜在坚定,她退一寸,他便跟过来一寸,说:“我本想去吹花小筑找你,过去见你不在,听说你和红尘过招,伤着了——让我看看。”

萧锦瑟知道瞒不过去,停手不动了。她原本没想就这么睡下,连中衣也没换,袖子上破了一道痕,渗出了血,鲜明得没法掩盖。她乖顺地任由萧忆情卷起袖子检查伤口,忽然对他的沉默有些不适应:“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他正往鞭伤上涂药,瞥了她一眼,“说你下次上了药再睡,你肯听吗?”萧锦瑟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申辩:“其实今天真是不小心才睡着的……”

萧忆情不置可否,专心致志地处理伤口。鞭痕有些深——那是起手的一招,来得坦坦荡荡,她和红尘虽然是点到为止的比试,但这样的一鞭,谁也没想到她会躲不开。而萧锦瑟当时只是愣了,大脑停止运作,只知道凭借本能,抬手去挡;甚至,连右手里还握着刀也忘了,横着左臂,硬接了这么一下。彼时红尘愣住,她也愣,几个观战的弟子也愣,她只能讪讪笑了笑,说抱歉,走神了,这个不算,再来。

即使走神,也不该有这样拙劣的应对。她只不过是被鞭子打怕了,在猛然袭来的鞭影面前,霎时就变回那个在毒打之下无能为力的小姑娘。可是萧锦瑟毕竟已经走了很远,被萧忆情带去雪谷,再带回来,走了十多年的路,不复当初,她带着伤,恰到好处地赢了那场交手,冒着雨回来歇口气,一不小心才睡着了。

还做了个糟糕的噩梦,梦回当初。伤处缠上绷带的时候她低低地嘶声,胳膊颤了颤。萧忆情按稳她的手:“别动,很快就好。”说话间,动作轻巧利落地打结。处理完了,他没抬眼,状若无意:“好了……刚才,你做噩梦了?”萧锦瑟脸色微微一变,语调勉强正常:“你怎么知道?”他捏捏她的手,欲盖弥彰:“我没听清……我瞎猜的。”

不提还好,他说出来,萧锦瑟便有些压抑不住的委屈。她嗯声,欲言又止,好像多说一句就要哭出来。窗外雷声轰的一响,她的肩膀缩了缩,抬眼看他,带着微弱的哭腔:“哥……”话音未落,便落进怀抱里,萧忆情轻轻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怪我,要是我当年……早些带你走,就好了。我的错,怪我。”

“怎么能怪你,你又不知道……”她急着反驳,后话被萧忆情截断,他按着她的肩膀,又一次叹息:“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早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把你丢下了。”她仍旧不听,摇头:“那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惹你生气了。”

他已然后悔过很多次,而今日尤甚。正如她所说,初见时听见这个“锦瑟”,他只觉得嫌恶,想躲开,任由她自生自灭。但那时候他怎么会知道,多年后她对他如此重要,连这个名字,也好像是上天赠予他的厚礼。

他又说“抱歉”,说“真的怪我”。萧锦瑟歪了歪头,忽然问:“哥,老楼主也会骂你吗?”他顿了顿,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过了会儿才说:“剿灭拜月教非一日之功,他所图者大,我又有病在身,难免让他担心后继无人。”

这是太委婉的说法,萧锦瑟想,也许本来的话是“短命的废物”之类。她往萧忆情怀里缩了缩,正要开口,听见他说:“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像别人一样看我。”

旁人怎么看你呢,她觉得那个词也许是怜悯,但没有问也没有说,向他保证:“我不会——你是我哥。”

他是哥哥,应该生来就特别厉害,应该在雨夜里担心她,应该在轻手轻脚给她上药,应该小心珍重地把她抱在怀里,应该看她永远是可怜可爱的小女孩。安宁的沉默中,小女孩缩了缩肩膀,把自己往他怀里严丝合缝地塞,他问怎么了,萧锦瑟理直气壮:“打雷,我害怕。”

明明雨都快要停了。萧忆情垂着眼睛笑了笑,叫她:“锦瑟。”顿了顿,又叫一声。她嗯嗯地应,他又说:“没事。很好听。”



官配姐写我哥被爹pua,且爹是个活灵活现的爹,我吓得半死,但深受启发(……)顺便我想暴打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