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式废土+向哨速食大纲文。(不知道中式在哪里但我灵机一动觉得我写我家必然是中式的。)
旧历人类全炸了全世界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新一代人类里有了基因变异的向导和哨兵,起初只有向哨能在新世界活下去,后来随着生存条件越来越好普通人存活率提升,人类文明也在缓慢复苏,然后就有了普通人对向哨的利用和歧视。
到了新历七百年左右,中文世界社会形态基本稳定,聚集区包括:
- 少量豪华大城市:新历初年的人类聚集区,几乎全部由向哨建立,现在情况复杂,有普通人贵族制的金城,财阀治下的罗刹海市、港岛;向哨军政体的寒州要塞、南郡;民主自治的新都、金砂城(有地下城);宗教主导的西陵;比较混乱的楚郡、洛城(有废弃地下城)。
- 交通要道上的商业小城镇:流动外来人口和服务业,以黑市交易为主。
- 荒野/山里的聚居点:各种各样活得下去活不下去的人(普通人为主),但通常都活不久。
- 旧世界地下城遗址:向哨避世隐居点,极少量普通人和旧世界遗民后代,有旧世界科技,但也可能有暴动ai。
文雪,金砂城的向导,精神体是白隼,明艳张扬自由大胆的了不起的美女,出城找物资的时候误入污染区,小队全灭,被一个独行哨兵英雄救美,that is 父母爱情。但因为污染区经历其实也没活太久,生育之后更是急转直下,孩子六岁的时候死了,临死建议让孩子去稷城(地下城,因为多数地下城之间可以通过旧世界科技实现通讯,所以她在金砂城的时候就认识别的地下城朋友)。
萧逝水,哨兵,精神体是狼,国男,孕期就开始时不时在黑市据点的风月场所出轨,但老婆死了还是痛苦了一下,看小三也索然无味,尤其是知道小三偷偷藏了个私生女不敢跟他说,更觉得无聊,干脆ghost,把病弱小包袱扔去地下城之后去了洛城发展,几年后听说那个黑市成了污染区,也没多想。
然后是三个方向:
萧逝水在混乱的洛城黑市当“仲裁者”,用哨兵的敏锐感知力和战斗力解决黑道纠纷,逐步积累信用,同时贩卖旧世界武器和向哨精神药剂,借此掌控了一部分交易网络,建立听雪楼,收编流浪的哨兵,打造佣兵团。三年后周边出现新的污染区,大量难民涌入,洛城势力洗牌,他趁机吞并了几个破败的帮派。
萧忆情在稷城觉醒向导能力,最初只是一些本能的感知,很快展现出很强的天赋。稷城是个向导主持的避难所,他的老师常常跟他提起妈,他因此想要很快地成长,甚至在压榨自己,并且因为精神体很久没有出现而感到焦虑,但是在他十岁那年,雪豹初次显现的时候就完整而强大。此后他的精神力控制能力急剧提升,成为真正的天才向导。
萧锦瑟,那个被藏起来的私生女,萧逝水神秘失踪后她的生母以为是那因为发现了她,后悔,抛弃,她五岁,在黑市据点靠偷窃等勉强存活,两年后无端察觉危险,在据点成为污染区前离开,继而发现身边常常出现一只猞猁,毛很乱眼睛很亮,脾气不太好,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萧忆情不是一个安于在避世环境生活的人,十岁以后他偶尔去洛城,观摩萧逝水的统治,逐渐介入,锻炼自己,成为继承者的同时对爹也略有一些不敢苟同。萧逝水对他没什么感情,但不得不承认他比自己想象中更适应黑暗规则。他俩姑且相安无事。萧忆情在洛城的存在感逐渐增强,帮萧逝水处理过几次棘手问题,略有声名,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于精神控制,不过他厌恶和哨兵建立精神链接,即使需要控制或安抚,也完全靠极其强大的精神力碾压。
萧锦瑟这边,一个没有完全觉醒的哨兵在远离人类聚落的地方存活是不现实的,她出生的黑市据点被污染区吞没了,最近的城市就是洛城,她必然要进入洛城,依然靠偷窃和抢劫活下去。她打架越来越凶,依靠本能甚至是兽性。猞猁时隐时现,她还是不太懂,但知道这东西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两年后她倒霉,偷完东西逃跑路上和萧逝水狭路相逢,萧逝水凭精神力感应和她的脸认出了她,没想到她还活着,没有亲情主要是有点恶心,干脆抓了当实验体,正好听雪楼开始研发精神药物,需要大量耗材,她刚好被用来参与对未完全觉醒哨兵的精神刺激和药物实验。
实验最初的主题是更高效地控制哨兵,通过药物削弱她的精神力,或者加强她的攻击性;用各种装置剥离或压制精神体。然后实验人员发现,她对药物的抗性极高,甚至在高剂量的精神压制下仍能保持清醒,她在折磨中渐渐觉醒,而她的猞猁也比一般的哨兵精神体更具攻击性和独立性。
萧逝水会来看戏,发现她比较适合用来做更激烈的精神刺激实验,比如强行向她的大脑灌输强烈的精神刺激,观察精神力承受极限,包括极端痛苦、濒死体验、精神领域的崩解、幻觉中的精神体死亡。
萧忆情必然知道这部分实验,事实上,很多类似的药物稷城也在研发,但显然,萧逝水要做的,无论是药效还是研究过程都比稷城恶心得多。但也正如萧逝水发现的,他可以适应黑暗,所以他没有参与,也没有阻止。但有一天他发现萧逝水对其中一个实验体的态度很奇怪:他对这个存活过久的实验体有私人的兴趣和恶意,那不是实验,是折磨。
所以他去看了,她蜷缩在铁栏后,身上是未愈合的针孔和伤痕,意识模糊,手指仍然死死扣着地面,像是随时准备战斗的野兽,和角落里那只伤痕累累但龇牙炸毛的猞猁差不多。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而雪豹也看着猞猁,扫着尾巴,没有敌意,像是一种接受。
他查了她的年龄和来历,意识到她出生的时候,他也生活在那个黑市据点小镇。然后几乎是出于直觉,萧忆情忽然明白了一件他之前有意识地回避思考的事情,在他的童年,母亲病着的时候,萧逝水一直出轨。而雪豹对猞猁的熟悉,不是记忆层面的见过或认识,而是更接近本能的精神共鸣。她和他是同类。
然后萧忆情做了一件很多年后想起来还有点可耻的事情,他逃了。他不想面对这件事,不想面对父母爱情的崩塌,不想思考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其实知道昔日爱人兼英雄的不堪托付,不想思考这里有一个作为出轨明证的私生女,也不想思考萧逝水为什么刻意折磨她。总之他回了稷城,很长时间没有再来听雪楼。
他不会逃避太久,他在稷城意识到两件事,首先,稷城的生活方式在提醒他,他的母亲在这里有朋友、为他在这里铺路,是想让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其次,他一直跟自己的雪豹有点疏离,甚至想压制它,压制它所代表的他的本能,但,是的,雪豹的决定是他的本能,他的本能认为,那是同类。
他不想管,他甚至可以说这完全是萧逝水的私事,而他显然不想花一毛钱去思考和理解萧逝水。他表现得很冷静,但每次接触到实验或洛城的相关消息,他能感觉到雪豹的烦躁。
一年后他回去了。雪豹直接领着他往地下实验区走,然后他看见被特殊仪器困住的猞猁,瘦骨嶙峋,遍体鳞伤,半只爪子已经残废,缩在角落里,警惕地盯着他,发出威胁的嘶哑声音。而萧锦瑟在治疗舱的浅蓝色药液里,氧气罩后的眼睛死死瞪着虚空。两个实验员在小声讨论,其中一个说她活了这么久,根本就是个怪物。
而他心里在想,她是个怪物,但她也是个奇迹。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萧锦瑟经历了什么。他们也没有交流,她不跟他说话,不信任他,即使跟他走,也只是姑且相信他暂时不会伤害她,而非放松警惕。
萧忆情带她去稷城,路上已经感觉到她的身心状况都非常糟糕。她对普通的轻微触碰也有敌意,似乎有严重的幻痛症状,吃东西容易吐,精神领域狂躁无序,精神屏障破损,猞猁濒死,若隐若现,但是在竭尽全力维持自己的存在。
她需要治疗,萧忆情本来没觉得这是个问题,稷城的医疗水平很高,除了她的心理阴影,所有一切似乎都是治疗舱里睡一觉的事。但是萧锦瑟在进入治疗室的瞬间就不太对劲,像困兽一样焦躁地寻找出口,猞猁更是直接炸毛,在医师尝试靠近的时候有明显的攻击反应,对萧忆情也有明显的敌意。他尝试精神领域的安抚,尽量避免直接压制,其实他不太会这个,但没有僵持太久,她直接晕过去了。
这是免疫系统崩溃导致的高烧和重度昏迷,而趁她失去意识的时候正好进一下治疗舱,解决紧急的问题,包括感染、内脏损伤、骨骼移位。那确实只是睡一觉的事情,她醒来的时候却有着铺天盖地的绝望,那时候萧忆情没有多想,只当她做了噩梦。
接下来一段时间内萧忆情第一次感谢稷城是这样一个封闭、安全、慢节奏的地方。虽然他的老师其实不认同他的行为,认为萧锦瑟的兽性太危险,一个哨兵的精神屏障碎成这样,随时随地都可能因为感官过载崩溃,迟早会疯。
但萧忆情知道她不想放弃,而他向来尊重所有“想活下去”的生命。
最初她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样生活,不愿意进屋,在封闭空间极端不安,习惯性地缩在能看见所有人但不会被人接近的位置;不吃别人递给她的食物, 但如果偷偷放在她能拿到的地方,她会在深夜悄悄拿走;被触碰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攻击, 甚至对萧忆情也是如此。
萧忆情不逼迫,不干涉,不会刻意靠近她,但他始终会平和地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会确保她至少吃了东西,给予非常克制的精神接触。等到她愿意靠近,他不会回避,
猞猁的形态稍微稳定一点的时候,他开始在她面前练刀, 她会坐在一旁看得很专注,如果他给她一把小匕首,她会学着练。
萧忆情还是抗拒和人进行精神接触,但萧锦瑟的情况特殊,她几乎不能自己建立精神屏障,不得不依赖向导的帮助。最初他尽量通过肢体接触、言语、安稳的呼吸节奏来让她镇定,只用自己的精神领域影响她,而不是主动接触,但她本能地需要向导的引导,哪怕她极力压抑自己的需求,也无法完全抗拒本能。
理论上说他可以拒绝,但他没法看着她死。他不会主动,也不会允许她深入自己的精神领域,但如果她只是靠近,他不会拒绝。或者也可以说,雪豹不会拒绝,猞猁蹭过来,它不会闪躲,即使猞猁打算更进一步,雪豹也只是伸爪搭住它的头,把它按在原地。
然后就过了世外桃源一样的整整五年。
萧锦瑟学刀,学枪,学重新建立精神屏障,学梳头发,学说话。最初只有萧忆情跟她说,这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在之前的听雪楼实验里,存在的只有一个实验体编号)。他本来也不是很爱说话的人,但养一个满身伤口、满心戒备的小怪物,看她一点点变成人,还挺好玩的。他会跟她说刀放桌上了,说尝尝这个,说靠近点看得清楚,她不说话、不答应,但是隔一段时间,会拿、会靠近。后来有天萧忆情看见她在用小刀削木头,问:做什么?她没抬头,把小木头推到他面前,是个刻得很糟糕的雪豹。
他就笑了,随口说,手法真差,力道不均,比旧世界废墟都难看。然后萧锦瑟抬头瞪他,那好像是她第一次真正地回应他。他把东西还给她,像投降一样,说:算了,毕竟是你的东西。
从那以后,她愿意开口说一些非常简短的词句来回应他,如果非要主动和他说话,会一直盯着他看,直到他注意到,再开口。某个合适的契机萧忆情问她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她答了,然后她也开始叫他名字,连名带姓硬梆梆地叫萧忆情。再后来,某次高烧,她还是不愿意去治疗舱,不得不采用原始的治疗和照顾方式,而在意识模糊间她轻轻喊了声哥。他动作一顿,嗯了一声,给她掖了掖被角。
五年后她从可能疯掉的怪物变得正常了很多,还是习惯性地保持警惕,但不会随时随地应激到暴起伤人,只能在他身边睡着,但睡得还行。他们的精神体几乎形影不离,虽然没有精神结合,但他们的亲密确实到了只差最后一步的境地。
后来,很平常的一天,他收到了萧逝水的消息:逃了五年,现在回来看看你能不能坐稳这个位置。
萧忆情没什么表情地已读不回,心想迟早的事。他知道萧逝水不会是一个能坚持太久的哨兵,病了疯了都很正常。不过隔了一段时间,他在洛城的情报来源给了他另一条消息:萧逝水死了。
这时候萧锦瑟从外面回来,感觉到他的沉思,用疑问的表情看着他。她还是不爱说话,他说听雪楼的消息,猞猁浑身的毛一炸,她转身就走,萧忆情在她背后接着说,萧逝水死了。她停下,毛还是炸,看了他好一会儿,问:你要回去继承那个地方?
他说不是继承,萧逝水没有把它交给我,他死了,谁抢到,就归谁。萧忆情顿了一下,其实想过跟她解释几句,比如他的野心,比如“听雪楼”这个名字毕竟有个“文雪”的雪字,他不想让它落到不相关的人手里,比如他“抢到”而非“继承”,那个地方就不会像以前一样。但他觉得萧锦瑟其实懂。猞猁不耐烦地抓地,然后趴下,她问什么时候走。他说三天,她点头,坐下,拆了一包地下城特产植脂末糖粉倒进茶杯里。她问:我要带什么?他说,刀,枪,衣服,背得动的话,还有你的零食和小玩意儿——外面不产糖和奶茶。
出发前夜萧锦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他们一直是睡一起的,可想而知萧忆情也别想睡。他知道她在等他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其实他也不是很清楚该怎样,对听雪楼,他们需要随机应变,到了自然会懂;对她,她至今脆弱的精神屏障,她对他非同寻常的依赖,他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最后他还是起身,把跟着爬起来的萧锦瑟拎去稷城的模拟训练场。她认出路的时候就有点莫名其妙,问为什么。萧忆情:什么为什么?她迟疑了一下,组织语言:这个没用了,以后的和这个都不一样。
她当然是对的,虽然从来没人教过。之前她的精神屏障过分脆弱,剧烈刺激可能会导致更严重的精神失衡,甚至直接疯掉,这五年他一直在控制她的成长速度,让她一点点接受更高强度的训练,并且始终处在绝对安全的训练场环境下而非真正的实战和模拟实战。
如果是真正的战场,他不担心萧锦瑟的战斗能力,毕竟即使经过了训练,她的战斗依然高度依赖本能而不是思考,然而,血腥味,敌人的精神波动,包括痛苦与死亡的气息,过多精神冲击可能对她好不容易修复了一点的精神屏障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而她自己都已经知道了,却从来没有说她想要别的选择。他忽然问:你很期待?萧锦瑟睁大眼,像是要反驳,但没有。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心想她就是这样野生小怪物一样的哨兵,其实也不用太担心。然后他开了双人模式,难度调高了一档,但依然是安全模式,只有战斗,没有多余的干扰,把头罩扣她脑袋上:练,练累了睡觉。
他们没有太多时间适应,不过去洛城的路上,还是顺手打了点变异生物。和萧忆情判断的差不多,实战环境很容易让萧锦瑟的哨兵感知超负荷运作,猞猁变得很疯,但她自己相对迟钝。第一场战斗只是傍晚歇脚的时候在风沙里打了几只虫子,结束之后,她没表现出明显的波动,萧忆情也没评论,感觉到猞猁明显亢奋起来。
当晚遇见狼群,其实他们在车里不会被发现,向导的能力也完全可以让狼群根本感觉不到这里有人。但……总之猞猁是窜了出去,萧忆情开始接管她的精神屏障,过滤一部分信息,她不用再面对嘈杂的精神冲击,杀得还挺爽。
野生小怪物飞快地适应一切,除了精神屏障的部分,但旁边有个强大的向导,显然就是拿来用的。萧锦瑟觉得自己强得不得了,萧忆情也乐得看她撒野,自己不出手,放任她施展天性,偶尔也帮她复盘。
他们回到洛城前夕,听雪楼几乎名存实亡分崩离析,分了几个派系,各个堂口每天火并,主要是掌握精神药剂生产链的萧逝水亲信,趁乱以武力崛起的哨兵团,还有被天理会扶持的黑市势力。
内乱还能等等,给个认清形势的机会,但外敌傀儡必须立即清除。他们在城外伏击了一队进货回来的黑市贩子,拿通行证入城,通过精神压制,从联络人处得到重要据点地址,是个精神药剂仓库。他们过去屠空了一个据点。萧忆情有意放松了对猞猁的压制,场面搞得很血腥,不论精神体还是普通人,喉咙都被咬碎。
但即使精神屏障由他接管,这一场对萧锦瑟的消耗还是有点大,猞猁炸毛炸得厉害,最后被雪豹压制,咬住后颈,才慢慢冷静下来。她的状态也不太好,蹲在仓库门口,眼神躲闪,问他,然后呢。
他其实隐隐能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并非来自于杀戮,而是抗拒仓库里的精神药剂和仪器。但他没有点破,把萧锦瑟带回自己在洛城的住处睡觉。她很累了,但睡不安稳,猞猁紧紧贴着雪豹,她也往他身上攀,整个人塞在他怀里,半夜惊醒了,又仰起头来亲他。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亲吻,他们在稷城也有这样习惯性的亲密,但这次又不太一样,更兽性,索取安抚还不够,咬他的唇,咬破了,舔舔血腥味,很不好意思地瞄了他一眼,看他表情好像没什么变化,她还想再舔舔,被萧忆情按住后颈:别咬了,明天有人来送账本。
她其实没太理解前后两句有什么关系,但是妥协,缩回他怀里,接着睡了。
第二天确实有人来送账本。他们杀得很快,但没有掩盖行踪,一夜发酵之后,全洛城都会知道。然后听雪楼在黑市的几个铺子,包括和天理会接触过的、动摇过的,或者无辜的,全都战战兢兢地来了。
现场又死了几个,有的是因为账目,有的是因为天理会,没人敢问。都是萧忆情亲自开的枪,没要萧锦瑟动手,她坐在旁边,其实不太听得懂,有点烦躁,但萧忆情一定要她坐在这里——这也是他向整个洛城表态的一部分。
接下来他不急了,带着萧锦瑟在洛城逛了两天,在维系她的精神屏障之余,渐渐不再主动帮她过滤感官冲击,她适应得也还行,顺利应付了好几个不速之客,有人来请萧忆情回听雪楼,也有刺杀。她受了点小伤,没有严重到要用治疗舱的地步,她当然不会主动说,萧忆情也没提。
第三天他们回了听雪楼,直接往里走,一路到议事厅的尽头,那里是从前萧逝水的座位,有点像旧历时候的王座,萧忆情拉着萧锦瑟的手,停在几步远外,端详椅背上耀武扬威的机械蜥蜴装饰,开口说,书房里也有一样的椅子,搬过来。
没人说话,过了一会儿,有人动了,偌大的议事厅静了很久,直到一对大蜥蜴椅子并排摆在主位上,刚好九点整。他示意萧锦瑟去坐,自己没立即坐下,拿出枪,放在桌上,嗒的一声,不重,说,有人想说什么吗?
向导的精神力好用到离谱,何况他也聪明得离谱,知道每一个人的情绪,足够判断每一个人开口想说什么,他开枪,瞄准对方的眉心或者让子弹擦着他耳边掠过。直到有人叫出正确答案,然后活下来的所有人或悚然或激动地纷纷应和:恭迎楼主归位。
他放下枪,坐下,敲了两下桌面:例行晨会,今天晚了,以后还是九点开始。
自始至终,他没让萧锦瑟动手。她太凶了,野生小怪物这种非人道大杀器只能用来对外,否则有损于他的统治艺术,也不利于她的日常生活。她以后毕竟还要住在这里,把这里当家的!而且,萧忆情也没有想真的把她培养成一个成熟的统治者,即使在他身边的蜥蜴大椅子上,她也应当可以自由地做她自己,没必要适应任何环境与制度,她只是需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听雪楼权力结构的顶层。
然后是她的住处。例会结束以后他带着她去看听雪楼的建筑,选她喜欢的地方。她看上一间院子,房间不大,偏暗,但通透,那么这里归她。萧忆情猜到她会喜欢这里,而他自己的房间,已经布置好了,就在隔壁,绕过院墙就到,或者翻过去,猞猁就是会这么干,可想而知她以后一定也会。这间更敞亮,布置得像他们在稷城时候的住处,有她带来的衣服,糖罐,奶茶粉,丑木头,还有前几天逛街多看了几眼的地毯和台灯。萧锦瑟想都不想,改口:萧忆情,我要住这里。他点头:那是你的房间,这是我们的房间,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其实他给出的选择范围是整个听雪楼,他不急于提醒她,反正她将来自然会习惯这里就是她的领地。此刻她还只是在新环境里下意识地找熟悉感,理所应当地和他睡在一起。
这段时间,小怪物很累。
萧锦瑟自己可能都不太清楚,她最近需要警觉的时候明明不多,精神屏障也被萧忆情竖得好好的,为什么会这么累,猞猁也频频炸毛。
但萧忆情知道,她被迫进入高强度的实战太久了,有种无法控制的躁动和焦虑始终占据她的精神领域。她的身体很疲惫,可猞猁一直焦躁地游荡,来回踱步,尾巴不停甩,耳朵竖起又压下,以至于她会无端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思维混乱。
严重的时候,她好像又回到了刚去稷城的时候,对一点点动静过度敏感,条件反射地戒备,有攻击性。不过区别在于她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下意识地拔了刀,判断没有危险之后,又会慢吞吞地收回去。
而对萧忆情来说,她的存在本身越来越像一场高浓度的精神力消耗战。他要应付她的情绪波动,要忍受她的狂躁、焦虑、无措,要一次次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把她拉回来——五年前他想过不管她,但发现她根本不会处理自己的崩溃,如果他不管,她就会疯,会死。
他不可能不管,不仅得管她,撑着她破破烂烂的精神屏障(普通哨兵至少能在平时维持自己的屏障,而她不行,十岁之后她就没恢复过),控制她的感官过载(他没办法始终帮她过滤,战斗时她还能稍微适应,但平时,她一切感受都比常人强烈,根本没法自己控制);还得管她的猞猁,她的猞猁比较独立,脾气又坏,还不像普通哨兵的精神体那样会自己调整,过于依赖雪豹,如果雪豹不主动去安抚,它就会一直焦躁不安,甚至反过来影响她的情绪,让她更容易失控。
总之,结束了最艰难的部分,他们都得停下来缓一缓。
听雪楼的日常运作渐入正轨,在洛城重新稳住地位,和天理会分庭抗礼,暂时相安无事,不用耗费太多心力。
在失去了稷城完美的模拟训练场之后,萧锦瑟的安全战斗平替是每天跟萧忆情一起出城打猎,智商不高的变异生物不用她想太多,凭本能战斗,轻轻松松解决,还能拎回去当生物能源或者去黑市上卖。
这之后她没什么事了,在听雪楼里乱转。她基本上适应了自己在这里无处不可去的事实,进行一些区域规划和改造,不过她从来不去地下的部分,以前,她在地下做过两年实验体。
萧忆情知道她不会来,他开始处理萧逝水的遗留问题,他的亲信、精神药物实验和产业链。曾经萧忆情对这些视若无睹,以为自己可以和这样的黑暗共存,但现在,他会在楼里局势稳定之后,把这个部分彻彻底底地清理干净。
进展很顺利,他还找到了之前的实验记录,销毁之前,他搜了萧锦瑟当年的编号,那是最长的一份记录,超过五百小时,他筛了重点,跳着查阅,快进,又渐渐快进不下去,然后完全知道了她当年经历过什么:她曾经多次濒死,再被强行推进治疗舱,治好后重复濒死体验;固定在治疗舱里进行神经痛觉实验,毫发无损但神经被直接连接到治疗舱的痛觉增幅系统进行痛觉模拟;还有两者交替进行。
于是,显然,他也知道了她为什么绝不接受治疗舱,甚至抗拒一切治疗。那天他实在看了太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萧锦瑟睡了,不安稳,但比前半夜好,他坐过去,握住她的手指,她下意识回握,没醒,哼了两声。萧忆情在她身旁躺下,隔着薄毯,缓慢而平静地收拢手臂,然后她熟练地抱上来,嫌毯子碍事,扭了半天,直到他掀开毯子把自己也盖住,让她终于紧密地贴在他怀里。
萧忆情浅浅睡了一会儿,做了噩梦,梦见萧锦瑟在治疗舱里,氧气罩后目眦欲裂——他亲眼见过这个场面,不是在实验记录里,是更早,五年前,他带她走的时候,但梦里,他没有救她,他看见自己的手指按下一个按钮,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实验体还在挣扎,继续。
醒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萧忆情其实不常做噩梦,所以他掩饰不太好,萧锦瑟在他对面,睁着眼,轻轻地说你也会做噩梦啊,不是嘲讽,是真的很诧异,好像从来没想过这样的可能性。他含糊地嗯了一声,起身,她皱起眉,接着说,你没换衣服就上床,昨天很累吗?
他坐在床沿,背对她,稍稍恢复镇定,说:本来要换的,有只猞猁拽着我,不让走,只好躺下了。萧锦瑟撇撇嘴,将信将疑,没计较,照常起床,梳洗,提着刀,跟他出去打猎。
但她觉得萧忆情今天就是不对劲,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她休息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想摸她,悄无声息碰到她肩膀的时候差点激得她拔刀。作为安抚,她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但没有好转,他还是很奇怪……她有点不理解,不愿意费神细想,但在回程的时候福至心灵,忽然问:你最近在忙什么,结束了吗?
他相当明显地迟疑了一下,说快了。萧锦瑟又不傻,知道他最近在地下,而活着的人里没谁比她更清楚地下有什么,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过了好一会儿,又说,我从前流浪的时候听人说,洛城底下也有遗迹。
她话题跳跃,萧忆情愣了一下:什么?她耸了下肩:不知道哪里来的传闻,但万一呢?你要是清理干净了,我想找找看。如果洛城也有旧世界的地下城……是不是也能造糖?
萧锦瑟从稷城带出来的零食也不少,省着点吃,够两年。而听雪楼现在顾不上找那个虚无缥缈的地下遗迹——一年后,萧忆情会跟她说地下遗迹确有其事,想要糖大可自己去找;而她又拖了大半年,这是后话。
反正这两年萧忆情也没真的让她“省着吃”,她吃糖,吃辣,喝奶茶,都不是地上常见的东西,但既然旧世界武器值得定期采买,这些也值得。洛城附近,曾经有个市集,被污染区吞没,快十年过去,不远处有了新的路口,新的市镇也就长出来。洛城里的局势比较稳定的时候,他们常常出城,打猎,逛街,采买。这个世道,买糖的人不多,所以很多人都记住了她,这天隔着几个摊子的距离就有人叫:萧姑娘,有巧克力呢!
她来的路上遇到狼群,衣服上淋了半身头狼的血,心情坏得很,也没像平时那样蹿过去张开背包让人有多少装多少,抱着胳膊,冷着脸。摊子上的普通人小女孩看她这样,也有点害怕,但除了她,也不知这糖怎么才能卖得出去,于是执着地保持着伸手递出来的姿势。萧忆情跟上来,接了,在摊子上环视一圈,点了两个零件,付钱,剥开锡纸,递到萧锦瑟面前,她这才张嘴接了,故意咬到他的指尖。
他不在意,问:回去?萧锦瑟心情好了点,说再逛逛,但没再有别人叫住她,沾了血的包里放各种零件、药剂、武器,她抱着,坐在车副驾上冷脸不说话。萧忆情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发顶:别炸了,回去吃火锅。
他们去风情苑,洛城最大的娱乐会所兼赏金酒馆,主事人紫陌(向导,精神体是只狐狸,她不是战斗型,但精神力也不弱,很擅长收集情报),背后是听雪楼。上午,这里没有客人,他们从后门进,萧锦瑟被紫陌拉去换衣服。她长得好看,在哨兵里偏瘦小,但依然算得上身材很好,紫陌爱打扮她,她也还算喜欢紫陌的审美,这种时候很乖,让抬手抬手,让转圈转圈。总算把身上那套染了狼血的脱下来,换了暗红的无袖T恤,黑的短夹克和长裤,腰间缀了条金属链子,出来吃火锅。
萧忆情多看了两眼,尤其是那条金属链。他自己也穿的黑色外套,里面是烟灰色的衬衣,战术腰带上的金属扣反光很显眼,看上去还挺情侣的。而且短夹克配着腰链显得她腰很细,他其实没有想太多(毕竟这时候还没做过,即使是他也没什么可浮想联翩的),但总之就是……很好看。他又不好总是看,俯首甘心往锅里涮人造肉片。
一顿饭哄好两个人,这就是风情苑(在情报管理之外)了不起的意义之所在。
但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太对劲了。
萧忆情确信他的思绪没有往不合适的地方走太远,但那天晚上萧锦瑟凑过来亲他的时候他有了那么一点反应——以前偶尔也会有,但他很清楚她不是那个意思,甚至根本没想过“那个意思”,他想得透彻,也就可以把自己不合时宜的情绪压下去,可是这次不太一样,他甚至……有一点想喘?
他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哪里露馅了,但是看见萧锦瑟用有点探究的眼神看过来。他没有犹豫太久,在她真的问出你好奇怪啊为什么之类的话之前,按住她的后颈,第一次主导了这个吻。以前他从未真的回应过,现在看来,似乎是时候让她体验一下。他吻得很深,吮她的唇,手指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滑,在腰侧扣住,把她往自己身上带了带。
她心跳加速了,呼吸也很乱,但是……他微微退开一点,看见萧锦瑟亮晶晶的眼睛,很快意识到哪里不对:小怪物很显然兴奋得像要去杀点变异虫子,她甚至扣着他的手腕又贴上来,看起来是想跟他打架。萧忆情闭了下眼,按住她:你想干什么?她理直气壮:就刚才那个,能再来一次吗!
他深吸气,欲言又止,深深地看着她,又深吸气……然后还是再来了一次。但这次发挥得不好,他自己也知道(废话,谁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心态好好发挥),只是小怪物不一定知道,她还是整个人都有点混乱,有点躁动,有点茫然,皱着眉看他,忽然问:我想要……我想要什么?萧忆情几乎气笑了:你想要什么,你问我?她眨眨眼:你看起来知道。
他沉默,又一次深吸气,耐着性子跟她说,你动情了,这叫欲望,你还想继续吗?
萧锦瑟看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其实脑袋空空的,也没想太多,更没有真的在想他说的话,更多是在思考他的状态:他绷紧的肌肉线条,明显起伏的胸口和喘息,身体发热,眼神就更奇怪,更让她看不懂……她张口就问:那你想要什么?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但气息在抖,声音很哑,跟她说,想要你。
她又茫茫然地想了好一会儿,问他:是要脱衣服吗?顿了顿,直接动手了,边脱边接着问他:内衣也脱吗?
他没有多余的理智能拦她了,全烧完了,她亲手烧的。他笑了一声,说,对。
他们做了,萧忆情先用的手,然后是真正的,酣畅淋漓的,让萧锦瑟尖叫到猞猁在旁边对着萧忆情炸毛哈气(但终于还是被雪豹按住了)的。然后他问她的感想,她第一反应是跟打架也没什么区别,但识趣地没说出来,在内心改口比打架爽一百倍,最后表示舒服得像边打架边吃好多糖。
然后他们又来了一次。
这种事一旦食髓知味,之后就成了常态。虽然萧忆情还是没有建立深度结合,但渐渐的,精神链接到底有没有到那个程度,也已经看不出明确界限。
但问题是,做爱并不能治精神病。小怪物的情绪波动更大了,还是会半夜惊醒,亲着亲着咬他,只不过以前咬完差不多就消停了,现在,他们的消耗还可以更大一点。
也不坏,反正萧锦瑟挺满意的,一边无意识地炸毛,一边觉得日子也不是不能过。然后她想起之前萧忆情说过,听雪楼的地下建筑已经彻彻底底地清扫干净了,地下城遗址的传说确有其事,也很可能不止是传说,但入口还没找到,如果她想,她随时可以下去看看。
她去萧忆情的书房,挤进书桌和他之间的缝隙,坐在他腿上,搂着脖子亲了他一下,问,我想去找地下城,你什么时候陪我?
他说,紫陌刚发来消息,天理会今晚安排了刺杀,先解决这个,休息完了,就去。
萧锦瑟撇撇嘴,说行吧,但不急着看他终端上的信息,看着他,舔了下唇,像在说,你现在可以亲回来了。
天理会的目标是计划今夜回城的补给队,从罗刹海市回来,高梦非带队。他是听雪楼哨兵团头目,精神体黑熊,能力很强,但有点不甘人下的意思,萧锦瑟跟他互相看不顺眼。而天理会那边,领头的是云起,天理会最强的哨兵,他的向导是萧锦瑟杀的,杀过三个,因第一个结的死仇,从那之后每次遇上都不轻松,他的精神体、那只蝎子,能让萧锦瑟连着半个月去荒原上打虫子都有点犯恶心。
她看着消息就冷笑了一声,两边都是不想应对的人,恨不得让他们狗咬狗。但不行,荒原上没信号,通讯终端用不了,补给队一旦被伏击,措手不及,高梦非也未必能应付;何况从罗刹海市买回来的东西都绝无仅有且贵得要命,亏不起。
还是得去,为防天理会声东击西,确认云起出城之后,就他们两个去了,没带别人。萧锦瑟缩在荒原上的巨石后面,问那边几个人。萧忆情说不多,五个,两个向导,顿了顿补充,云起更强了,小心点,我感觉不到他的情绪。
理论上说,足够强悍的精神屏障能完全封锁自己的存在感,比如此时换作天理会的向导用精神力探查,根本不会发现巨石堆里还有活人的气息。只不过这一套在萧忆情面前从来行不通,即使现在,他也只是感觉不到云起的情绪,而非其存在。但……隐藏情绪具体是多强,萧锦瑟其实也没什么概念,毕竟她这辈子都没什么自己竖起精神屏障的经验,想了一会儿,不由自主地回想蝎子闪着紫光的尾刺,小声嘀咕更恶心了,过了会儿,又嘀咕,往好了想,没准是快死了。
他们的计划是等补给队靠近再动手,好让萧锦瑟专心对付云起。但此时她猛然站起,说不对劲。萧忆情想也不想,察觉她本能的警觉后,几乎在她说话同时,精神领域就已经完全展开,然后才感觉到对面蓦然炽盛的杀意,以及,天理会的两个向导死了,云起杀的。
向导在他面前没用,还不如用来给云起当临时增强精神力的血包。他立刻就理解了,但只是以更强硬的姿态把精神领域推到极致,荒原顿时变成雪山的幻象,地形猝不及防地将蝎子和另两个哨兵分隔开,猞猁在山间飞跃,直奔蝎子而去。
萧锦瑟其实也是第一次来,他们没有深度结合,平时猞猁也只在山下的雪地上留下横七竖八的鲜明行迹,但这座山简直就像为她生的,哪里都顺路。也是因此,她看见蝎子尾针乱甩、在山石上劈出裂痕的时候完全是种“贱人拆我家”的愤怒,嘶吼着扑上去。
她早就知道尾针有毒,也吃过亏,但这次蝎子变得更大,攻击范围更广,尾鞭带起的风就能伤到她,触发幻觉。
她不退,顶着幻痛,凭直觉扑杀和躲避,看见悬崖也不管——这是萧忆情的精神领域,她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不可能踩空。到后来,雪豹处理完另两个哨兵,过来掠阵,她干脆闭眼,用雪豹的视角,从更高的山石俯视战场。
猞猁越战越凶,蝎子渐渐不敌,萧忆情忽然出声叫她,她睁眼,出刀,斩杀云起,头颅飞出去的同时,踉跄一下,跌倒在地,嘶喊出声,丢下刀捂住耳朵。闭上眼的时候雪豹在狼藉的碎石间按住猞猁,她挣扎,渐渐平息,幻觉缓慢褪去,睁开眼,萧忆情按着她的眉心,看她镇定了,伸手拉她起来。
她还有点喘,过了一会儿,朝他笑,问,那么乱,不是我干的吧?
萧忆情眉眼间有未加掩饰的疲惫,即使是他,强行容纳几个高阶哨兵在展开的精神领域里撒野,也还是有些辛苦,但语调仍是平和的:嗯,没听说过猞猁会拆家。
算时间,补给队快到了,但他们此时的状态不太适合见人,尤其是高梦非。于是回去睡觉,可想而知,萧锦瑟不可能睡得太好,一晚上醒了三四回,冷汗浸湿的睡衣换了一次又湿一次,黏在身上,她更躁了,胡乱剥下来往地上扔,转身攀着他的肩,发现他居然不问怎么了,有点委屈,往他怀里拱:萧忆情,你理我。
他嗯了一声,停了停,说,不想穿就不穿。
她觉得不太对劲,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就是不对,抬头看他,看见他皱着眉,心里的不安腾地升起来,猞猁炸毛,低吼,她忽然浑身发冷,抓着他的胳膊,呼吸乱了,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喘息着,手指越收越紧,忽然叫了声哥,就哭出来。
她很少哭的,萧忆情心里一震,环紧她,肩膀抵着她额头,说我在。她还是哭,乱七八糟毫无章法,情绪完全崩溃,说不清是因为战斗中精神冲击的后遗症,还是别的什么。哭了很久,耳鸣和战栗才平息。他没有说话,静静搂着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肩,手掌缓慢而稳定地抚过她的后颈。
她抽了抽鼻子,眼角还湿着,呼吸终于勉强稳了下来,僵硬地缩了缩手指,从他怀里撑起来一点。借着外面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她看见萧忆情睫毛扫下的阴影。
他很累。萧锦瑟好像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顺便她也发现,刚刚将她逼到崩溃的,不完全是战后的感官过载和精神冲击的余韵,而是,她看见他这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不安和焦虑。
才安静下来的猞猁几乎当场就又炸了,她声音都发抖,问他:萧忆情,你怎么了?
他睁开眼,眼神沉静而笃定,看着她,她像是被雪豹不容分说地按住,心里定了定。他还是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后颈,说,没事,闭眼,睡觉。
她就是个小怪物,他心里想,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如何处理她自己的不安,本能地担心他垮了就没办法撑住她,却不知道她就是他最大的消耗……但没关系,她本来也不需要知道。
萧锦瑟凌晨才睡熟,连带着萧忆情一整夜也没怎么睡,他闭目养神,总算放松了点,但还是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又过了会儿,确定她安稳了,天也要亮了,起身去见高梦非,听他说罗刹海市的见闻,以及带回来的药剂和武器,将其中一款反重力炮划归高梦非名下,剩下的登记入库。
说到云起的死,萧忆情不承认也不否认,轻描淡写得好像此人既然死了,便彻底不值一提,只需要顺便安排人去趁机给天理会的几个堂口添点乱。
忙了一上午,萧锦瑟醒了,她没有第一时间出来找他,而是自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想了好一会儿。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一无所知,她知道自己的精神状态有多难以控制,也知道自己有多依赖他,像猞猁有时候恨不得能把雪豹拆开了钻进去;而萧忆情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活得很轻松的人。
她心情有点复杂,甚至有点微妙的不爽,但也说不上为什么不爽——反正不是因为愧疚。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她当然没错,她只是想活着,不想疯,而萧忆情愿意撑着她活。
萧锦瑟想到这里就想开了,穿衣服出去,跑到书房找他。他的状态很好,好像昨晚都是她的错觉,而此时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也看不出一点疲态,她忍不住脱口就问:你怎么活得这么好?
萧忆情笑出声了:怎么,你不希望?
她立即否认,说当然不是。萧锦瑟就是真的好奇,毕竟他看起来依旧平稳冷静,仿佛生来就根本不会倒下……这难道不奇怪吗?不管她怎么炸毛、怎么失控,他都能撑住?她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在他身边消耗他,而他居然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真正的厌烦,甚至还会一次次更紧地抓住她,根本不让她跑?
小怪物想不通的样子很好玩,萧忆情欣赏了一会儿,招手让她坐过来,问她中午吃什么。她确实饿了,振奋地报菜名,接着,就把“萧忆情也会累”这回事彻头彻尾地忘了。
她可以忘,但他不可以。如果他一时的失态就会让她崩溃,那萧忆情自此以后再也不会累了。
他如常安排一切,推进对天理会的蚕食,与此同时,等萧锦瑟从那一战后的低落里缓过来了,陪她去地下建筑开荒。
起初她的情绪波动很大,即使那个原先用作实验室的地方已经彻底收拾干净了,没有装置,没有气味,看起来和楼上的装修都差不多,更亮,也通风,但萧锦瑟在这里还是毫无道理地不安。她自己不肯认输,即使猞猁炸毛炸得波及耳朵尖,也不主动后撤,但萧忆情总是会在她彻底撑不住之前(当然,也是他自己撑不住之前)把她拎出去。
每次真正探索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小时,进度很慢,但这也在他意料之中。萧忆情每夜两三次地哄炸毛猞猁睡觉,醒来带她去打天理会、打变异生物或者探险,拎着耗尽力气的小怪物去吃饭,边处理听雪楼的日常事务,边度过还算闲适的半天或者安抚小怪物突如其来的炸毛……一天天地就这么过去了。
这一年萧忆情二十一,萧锦瑟十九岁,他们来洛城的第三个年头,天理会在失去几乎所有主力哨兵后覆灭,听雪楼主成为洛城唯一的王。
至于地下城,他们迟早会找到。然而他们对未曾开发的地下城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只知道那是旧世界人类的避难所,即使有防御武器,也该是针对变异生物或暴动AI的,但……
靠近地下城外围的时候,萧锦瑟敏锐地察觉到希望的曙光,冲得快了点。她一步踏进某个旧世界武器的触发范围,萧忆情甚至都没察觉到能量波动前兆,等离子束已经瞬间贯穿她的肩膀。
他脑海中嗡的一声,眼睁睁看着她倒了下去,但理智还在,似乎是别人的声音,有条有理地告诉他,贯穿路径在极度高温下直接碳化,神经烧断,血管封闭,不会大出血,来得及回治疗室处理,只要进了治疗舱……
萧忆情已经把她抱起来往回疾走,脑中的声音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低头看了她一眼。她疼得痉挛,咬着唇,闭着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抖,跟她说:“得进治疗舱。”
她没回答,等他说了第二遍,忽然歇斯底里地嘶喊了一声。
萧忆情明知道的。
他见过地下实验室那份几百个小时的实验记录,她被困在治疗舱里,濒死,救回,再濒死,再救回,配合痛觉模拟……他都看过了,他知道。
可他还是在做一个如此残忍的抉择,终于停在医疗室里,仍然抱着她,看她流了满脸的眼泪,用浑身的力气压抑着自己身体的战栗,声音却抖得更厉害:“萧锦瑟,能不能、能不能……信我?是我把你放进去,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你能不能……”
他从未有过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可此时是真不知道还能怎样,猞猁的哀鸣刺进他耳朵里,他浑身上下只有抱着她的手还是稳的,又叫了一遍她的名字。
萧锦瑟也在抖,被贯穿的肩膀和手臂受了电击般抽搐,她咬牙切齿:“放就放,大不了……就是死,你干嘛……那副样子……”
放进治疗舱里是不会死的——他想起要说这一句话的时候,她已然浸没在药液里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药液的气泡在舱壁上缓慢上升,药剂在持续修复伤口,雪豹在他身旁,耳朵耷拉着,尾巴无意识地拍着地面,显然仍然心神不宁。
萧锦瑟是逼着自己进去的。他太急了,在这种时候,把选择交给她,让她逼着自己进去。
这个认知让他头疼得想吐。
理论上说,他可以弥补这个。
萧忆情始终寸步不离地维持着精神链接,确保麻醉足够有效,让她无知无觉地沉睡。麻醉过量不会是什么好事,萧锦瑟的眼睫颤动,而屏幕上显示警告,提醒他可能会出现术后谵妄,但顾不了这么多了,他依然点击确认,直至让她安安稳稳地完成治疗,被他抱回去,在卧室床上醒来。
要说他的努力有没有用……也许是有的,至少在睁眼的一瞬间,她根本没想到治疗舱的事。
她什么都没想,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的废墟,猞猁失控地抓着地面墙面,而她自己则紧紧咬着牙,指甲在胳膊上掐出血,整个人战栗着蜷在床上。
她的崩溃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彻底,即使在他精神力地压制下,还在竭尽全力地反抗,他不得不动用近乎暴力的方式,重新锚定她的意识。而代价是,精神领域像被开天辟地的重锤砸开一道裂口。
头疼得如同撕裂,萧忆情坐在床边很久,都无法真正集中注意力,却能在她从昏厥中醒来的时候低声问她:“有没有好些?”
她当然没有察觉他的状态,也顾不上回想,只是勉强点了点头,过了很久,才有些迟钝地问了一句:“……你不舒服吗?”
“没有。”他的声音如常,“你睡吧。”
他只觉得那是他应得的,不仅是头痛,精神力耗尽令他指尖也冰冷刺痛,可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闭着眼。
然后这天就过去了。
还会有下次,下下次,很多次。
不幸中的万幸是,萧锦瑟确实没怎么真正意识到她又进了一次治疗舱这回事——也许想过,但旋即忘记。而她现在经历的,只是单纯的麻醉过量后遗症,让她本就糟糕的精神状态雪上加霜。
对萧忆情来说,也是同理。可他还是硬撑着,在深夜里抱着她,精神力缓缓渗透过去,像是从夜色中飘下一片雪花。
萧锦瑟的额头抵着他的肩,呼吸凌乱,颤抖着喃喃:“……我、我是不是疯了?”他垂着眼,掌心贴着她的后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碎发,低声:“没有。”
其实……他只需要再往前一步。
只要他稍微用力一点,他就能彻底将她纳入真正的深度结合里,让她永远不会再经历这样的崩溃。只差那么一步……他几乎要这样做了。
然而没有,他不能。即使他不知道自己还要等多久,又还能等多久,但,这是她要自己做的决定。这一次,无论有多紧迫,他不会再逼她决定。何况……也没有那么紧迫。萧锦瑟还在他怀里喘息,可精神波动已经渐渐平缓。
他低声道:“没事了,睡吧。”
他太累了,他自己清楚,就连萧锦瑟也知道了。她看过他独自坐着,没有察觉她靠近,肩膀僵着,额上都是冷汗。她愣了一下,迟疑地叫他:“萧忆情?”
他睁眼看她,没有像先前的每一次一样,说没事,只是疲倦地弯了弯嘴角。萧锦瑟想抓他的手腕,但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回去,蹲在他旁边,仰头看他。
她翘起来的碎发蹭着他的手指,像猞猁的耳朵尖。萧忆情看向她:“怎么不扑上来?”她眨眨眼:“你累了。”他并没有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心想,她不必这样,却终于没有拆穿她的努力。
那天夜里她还是会崩溃,牙关咬得死紧,攀着他发抖。萧忆情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揉自己的额角,没忍住,低低地,脱口无奈地骂了一句:“小怪物。”
说完他就后悔了,要是被她误解,还不知道怎么样……幸好,没有,她只是怔住了,带着感官过载后的眩晕,迟钝地眨了眨眼,茫然盯着他看。
没炸毛。萧忆情按着太阳穴,冷静地思考了一瞬:算了,懒得改口。
就这样吧,她本来就是个小怪物。
小怪物还是不太通人性,不会撒娇,不会安慰人,甚至不太理解他到底累在哪里,但是既然直觉告诉她,他需要她在这里,那么渐渐的,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回应,安静下来,不自觉地偎着他,在难得的一时片刻里收起自己所有的炸毛和警惕,然后以最自然的姿态待在他身边,像一只终于学会回抱他的兽类。
她没学会关心,但是学会了忍耐。在看见他疲惫的时候,尽量犹豫一下再炸毛,有时候就真的炸不出来了。她还是会钻进他怀里,但有时也会犹豫一下,改成只是坐在他身边,离他很近,但不碰他,试探着、隐约地给他留一点空间。
萧忆情没想让她学这个,拉着她的手把她拽进怀里,抱住。她安静地贴着他,好像想了很久,忽然问:“我会让你更累吗?” 他捏了捏她的指尖,笃定:“不会。”
小怪物哦了一声,毛都顺了——原来猞猁也有这样的时候,茸茸的,软软的,窝成一团。
萧忆情从来都不会骗她,麻醉剂后遗症导致的剧烈精神波动过去之后,她状态稳定了很多,偶尔一炸毛,真的没什么。与此同时,麻烦的倒是高梦非的不臣之心。
但话又说回来,萧忆情坐在这个位置上,背后靠着萧逝水留下的那只大蜥蜴——后来他在地下城里偶然见到过旧时代的画作,才知道那东西叫“龙”——见过的不臣之心,只会多,不会少。
最终他还是会解决的,不比多年来的任何一战惊险,也不比任何一战平淡。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早些年,他和高梦非,大概也算真心相交过。高梦非死前,有意诛心,跟他说,你迟早会害死所有人。
“你以为你能守住什么?她,听雪楼,洛城……你什么都守不住。”他说,“你父亲失败了,你也不会比他强。”
萧锦瑟当时在场,听见了,只当是放屁,左耳朵进左耳朵出,或者压根就是没进。直到几天之后,她觉得萧忆情状态不对,百思不得其解,排除这个排除那个,总算想起,似乎是高梦非干的。那个时候,她其实不太记得高梦非说什么了,但是……大概,好像,也许,是说他会害死她。
小怪物苦思冥想良久,最终一口咬定:就是放屁。萧锦瑟觉得这是她看问题最清楚明白的一次,于是气势汹汹地去找萧忆情,气势汹汹地问他:“你为什么还在想高梦非放屁?”
萧忆情看了她一会儿,愕然,继而嘴角抽搐两下,没忍住,眉眼还是倦怠的,但笑出声来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也不想。不过萧锦瑟没给他这个机会,她忽然凑过来,凑得很近,萧忆情对她没什么防备,甚至没来得及想她在做什么,她的额头便贴上他的。
……小怪物开窍了。
豹子骤然警觉地抬起头,灰蓝色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它没有真正反抗,却被迫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萧锦瑟硬是撞进了他的精神领域。她未必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但……哨兵的本能和她自己的本能,终于、终于让她走到了这一步。
萧忆情眯起眼,雪豹低吼着反扑,将猞猁压在爪下。他扣住她的后颈,拉近,几乎是雪豹的方式,咬住了她的唇。 血腥气弥漫开来,萧锦瑟猛地喘了一口气,意识沉了下去,只剩下雪山反射的月光笼在她身上,她在恍惚中看见萧忆情近在咫尺的眼睛,像野兽一样凌厉,死死盯着她,像看猎物,但居然……还挺安心的。
第二天萧锦瑟才慢慢反应过来深度结合究竟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彻底安定下来的自己,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可以这样舒服地活着,然后,格外直白的两个字冒出来:“亏了。”
萧忆情捏捏她的后颈:“嗯?”
小怪物瞪他:“我们为什么不早点这样!”
其实萧锦瑟未尝不明白这是一个“应该”由她来做的选择,可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晚了,而他们两个之间,萧忆情一直是负责思考和做决定的那个——那么,小怪物理直气壮地想,这一切显然是他的问题,他从来都没告诉她可以这么做!
她的世界从来都太吵,太重,太混乱了,所有的声音、气味、情绪都像潮水一样涌过来,让她不得不紧牙关,在撕裂般的痛苦中逼迫自己撑住。她撑了太久,习惯了,以至于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世界其实可以安静下来。
而萧忆情就在她身边,明知道这样可以解决问题,却眼睁睁地看着她苦苦地熬了这么多年?他安排了她的世界,教她如何生存,如何生活,如何成为她自己,可唯独这件事,他就这么放任她蠢了七年,让她错过了这么多舒坦的日子?
萧锦瑟气得要命,趴在他身上,咬着牙,压着嗓子控诉:“为什么你不早点告诉我可以这样?”他挑眉:“我说了——给你看的性教育光碟后面,向导和哨兵的深度结合,里面也有写。”
小怪物愣了一下,炸毛了:“但你没告诉我结合之后会这么舒服!”
他的声音很轻:“你觉得,我该用这种方式来诱导你做决定?”
反驳不了,哑口无言,萧锦瑟沉默,最后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好一会儿,哼哼唧唧含含糊糊地讲:“你也累了这么多年,你活该。”
确实挺活该的,萧忆情并不反驳,并且,现在,他也并没有就此轻松下来——小怪物不用拼命活着的力气,省下来之后,都用来闹腾他了。
她以前活着很累,要时刻绷紧精神,要靠本能去战斗,要自己忍受痛苦和消耗。她不能松懈,只要一松懈,就会被现实吞噬。但现在,她不用再拼命了。精神稳定了,安全感也足够了,甚至连最隐秘的焦虑都被萧忆情彻底压制住了。而这之后,她活得越来越像一只真正的猞猁:饿了要吃,困了要睡,想缠着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凑上去,舒服过了头,压根不懂得什么叫“适量”。
对此,萧忆情未尝没有预料。他知道她天生精力旺盛,知道她本能里就带着野性,也知道她一旦放松下来,就绝不会太安静。但……似乎还是低估了她的活力,小怪物连睡觉都不消停,本能地往他怀里拱,让他根本没办法真正放松下来。
还不能推开,只要他稍微有一点点“要远离”的意思,她会立刻敏锐地察觉,然后变本加厉地黏上来,甚至露出一点委屈。萧忆情被睡着了的小怪物扒拉着,第一次忍不住开始怀疑……跑不掉了的到底是谁?
小怪物就这样无所畏惧地放纵,睡觉要扒拉他,醒了要拱他,没事干就去找他,他坐着不动,她就趴在旁边晃尾巴,想找个什么事做,他皱眉她就不爽,他要走她就更不爽,他不理她她最不爽。
他们的精神领域也已经完全交错,甚至开始本能地同步,共鸣也已经不受控制了——小怪物太兴奋,萧忆情也会被她带得有些躁动;而他累得过头,萧锦瑟也会感觉到他的疲惫,然后开始收敛一点,不再那么闹腾…… 虽然只是偶尔。
她现在能“听见”萧忆情的精神波动了,本能地知道他的情绪,甚至能感受到他的疲惫、他的隐忍、他的情绪变化 ,像是突然学会一种全新的、无法关闭的感官。那种疲惫,那种隐忍,那种深埋在他精神深处、不为外人所知的情绪波动,她没办法不去感知,没办法不清清楚楚地知道他到底有多累。
比她想象中还要累。
萧锦瑟有点烦躁,有点茫然,又甚至有点恼火,只是皱着眉,瘪着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当然想不出什么真正有用的办法。
最后,小怪物选择用最简单、最符合她本能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她直接走过去,扑到萧忆情身上。像只闯祸之后假装无事发生的小兽,毫无征兆地,撞进他的怀里,死死地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心安理得地窝着不动了。
他被撞得微微一滞,低头,看着窝在自己怀里装死的小怪物,眼皮跳了跳。萧锦瑟闭着眼,埋着脸,一副“我不管,反正你就得让我这样待着”的样子。他看了很久,内心其实泛上一点被窥见脆弱的羞耻,但最终还是抬手,按住她的后颈,顺着她的发丝轻轻揉了揉。
……算了,反正他也没力气挣开她。
一只原本只会炸毛、扑咬、任性妄为的小野兽,就这么学会了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抚他的疲惫。虽然萧锦瑟还是野生的、自由的,没变成“健全人”,但……她会不耐烦地问:“你怎么又累了?”然后少缠他一点点,或者莫名其妙地靠近,蹭蹭他的肩。
萧忆情习惯了,渐渐的,也接受了。既然她已经能理解、能察觉,那也就意味着,他不需要再浪费力气去遮掩,于是他甚至比以前更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疲惫,又顺便意识到,这并不是她“想”要安慰他,而是她的本能——
而对小怪物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本能。
比如,半夜,她饿醒了。萧锦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先觉得难受,然后才恍恍惚惚地察觉胃里空空荡荡,本能地往熟悉的温度上蹭了蹭,整个人扒在萧忆情身上,四肢软着,意识慢慢回笼:饿得不行,得去找点吃的。
她翻了个身,准备下床,但才刚一动,就被一只手从背后按住。其实萧忆情本来也就是下意识地轻飘飘一拦,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但她愣了愣,挣扎,他又顺理成章地加重力气,把她捞回怀里,顺手一圈,扣得严丝合缝。
萧锦瑟简直莫名其妙,不服气地抬头,看见萧忆情一副不太清醒的样子。她不爽地在他怀里扭了扭,仰头瞪他:“我饿了!” 他似乎这才从半梦半醒里彻底回过神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下一秒,视线落在桌上。
白天剩下的点心还在,但……应该已经放软了。萧锦瑟顺着他的目光看,也看见了,那个瞬间,其实她有一点点“要不凑合一下”的念头,毕竟,萧忆情真的很累。
但萧忆情又不可能让她凑合,更不可能让她饿着。她这么一想,当即理直气壮地又喊了一遍:“我饿了!!!”
萧忆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点刚醒时的低哑:“别吵。”她差点就要炸毛:“你居然让我饿着?!”
“没让你饿着。” 他眼皮都没抬,说完,把她从怀里推开一点,起身下床,随手拿了件外套,走到桌边,端起碟子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放回去,接着,拿了手电筒,拉开房门。
小怪物满意了,追着他的背影喊:“要甜的!肉也行!”
萧锦瑟终究不得不承认,她是真不太懂萧忆情,困惑经年不改,与日俱增,最关键的一项就是,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容易累?
她咬着吸管喝奶茶,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萧忆情总是镇定自若,做事有条不紊,声音也是冷冷淡淡的,可她现在就能感受到,他的精神力已经紧绷得快要烧起来了。
她自己就不会累,而他明明比她强啊?萧锦瑟又过去蹭了他一下,他没躲,顺手把她扣在怀里,闭了闭眼,权当她是个自己送上门来的抱枕。萧锦瑟轻轻地问他:“怎么办啊?”他声音淡淡的:“别动,就这样。”
她知道不是这样。而假以时日,她总能想到。
后来萧锦瑟慢慢学会了感知他的精神波动,能察觉到他的疲惫从哪一刻开始加重,也能感觉到他什么时候最需要安稳;再后来,她终于意识到,她自己的精神力也是能流动的。她并不需要像萧忆情那样去主动引导安抚,那是向导的事情,而她要做的是,让自己的一部分精神力顺着他们的链接,流淌过去。
于是有一天,萧忆情难得地睡熟了,睡了一整夜,醒来时,精神状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而他怀里的小怪物,晕晕乎乎,精神力消耗得厉害,睡得彻底无知无觉。他沉默很久,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小怪物。”
等到小怪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又蹭了蹭,他才问:“昨晚做了什么?”她勉强睁开一点眼睛,眼神湿漉漉的,懒洋洋地睨他,嘴上说:“没做什么。”但那股得意劲儿已经要掀屋顶了。
其实她也说不明白。她又不是向导,从没安抚过别人,也不会精准操控精神力,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细致的调整——但她做到了。萧锦瑟最终还是没憋住,手脚并用地缠着他:“哥,我厉害吧?”
“……是,很厉害。”他顿了顿,又笑了一声,“小怪物。”
她皱了下眉,直到今天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叫我小怪物?”
“因为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