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色聊斋罢了。
那是来自西南边陲的秘法,萧忆情还在雪谷的时候,在藏书阁里翻过房中术,那时候看见的。当时不曾在意,更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能用上这个:
尸身完好,精血引魂,阴阳交合,可致复生。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想要试试,甚至跟自己说,师父将这一本和正经的房中术收录在一起,必定有他的道理……总之他真的做了,执意抱住萧锦瑟冰冷的身体,割开腕脉,让血流进她唇间,低低唤她的名字。
而她真的醒了,在他怀里睁眼,目光涣散不能聚焦,眼睫颤动,但也仅仅是会眨眼的尸体。到次日夜里,是第二次,他抱着她时,她似乎本能地贴近了一点,动作依然僵硬,但他对她说话,她偶尔会木然重复一两个字。
隔三日,是第三次。这三日间他抱着她,说很多话,用体温暖一具尸体,她还是冷的,没有心跳,但这一次后,她抬手,摸了摸他的心口,低声:“哥?”
“嗯,”他当即收紧手臂,深吸气,低头亲亲她的额头和眉心,“我在。”
原来是真的,萧锦瑟像是真的活过来了,只是偶尔失忆,晨昏交替间极易茫然,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但那时候他太高兴,也太天真,被惊喜冲昏了头脑,才会以为,用半条命,就能把她留住。
可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即使他知道这是他拿命唤回来的鬼,也要接着拿命喂养。她紧紧贴在他怀里,像只冻僵的小猫,黏着他的时候,只有一半像原来的萧锦瑟,另一半,是馋活人阳气的女鬼,带点异样的急切和贪婪,从他身上榨出“活着”的味道——他愿意喂,她就更像活人、更像之前的萧锦瑟一点点。
她会笑,贴着他的脖颈,舔他,但已经不懂人世的情理和分寸了。萧锦瑟以为自己是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爱他,可她在做什么?交合时,她静静伏在他怀里,没有一点反应,到了事后,萧忆情抱着她,指腹缓缓抚着她背脊,舍不得放开。可她忽然撑起身,慢慢地往下滑去,伏在他下腹前,垂着头,专注又自然地伸出舌头去舔,腹上溅的,性器上残留的,她全都舍不得放弃。舔完了,抬头,甜甜地、餍足地朝他笑了一下。
他看得心口发冷,却没法推开她。直到她睡着以后,萧忆情披衣起身,走到外间,扶着桌案,过了片刻,剧烈呕吐起来。
他到底……在干什么?强奸一具尸体?侮辱她,还是侮辱他自己?他没有答案,吐得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最后清理干净,漱口。回去,重新抱住她,握着她的指尖捂热。
她会回应的,只要他给得够多,终有一天,她会贴在他身上,扭动,亲吻,哼哼唧唧地撒娇,靠他的血气变得像个活人,唇也从青白里泛出一点点粉,向他索吻。除了呼吸、体温、心跳,她和从前几乎一模一样。
但萧锦瑟还是馋,也不觉得自己的馋有问题。问题是,每次她满足了,萧忆情就会变得虚弱一点,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偶尔背着她咳嗽,空气里漫出一点细微的血腥气。
她是不是……不该这么馋?她想改的,渐渐发现,要是白天睡觉,闭眼、少动,就能少一点饿的感觉,尤其是别去阳光下。萧锦瑟把自己缩在软榻上,用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脑袋,睡了大半天,直到萧忆情来找她,摸着她的脸,问:“今天怎么了?”她挪了挪,额头抵在他大腿上,闷声答:“不饿。”萧忆情一怔,声音微哑:“……锦瑟,别这样。”
他知道她吞咽了一下,是在咽口水。她忍着,她因为爱他才忍着,他其实该高兴的,那是给他喘息的余裕,而他也真的需要这个,可是……白日里,她靠着他睡觉,睡得那么安静,胸口没有起伏,像死。
那不行的。萧忆情深吸气,拍拍她的肩:“锦瑟?”她没醒,他就又叫了几遍,直到她茫茫然睁开眼,带着困倦的鼻音:“……嗯?”他笑了,低头,声音沙沙的,问:“想不想亲我?”
萧锦瑟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坐直了,问他:“可以吗?”他的笑意就更深,嗯了声,诱哄她:“来——你不亲我,我怕你不要我了。”
“我没有!”她有些羞恼地声明,凑过去,贴着他的唇,浅浅吻了一下,不忘补充,“我就亲亲,我不饿。”
“没事,”萧忆情温柔地揽着她的腰,纵容,“过来,我给你。”
她怎么可能抵抗这个?她整个人都沉下去,无论是身体,还是神智,拧着腰,起伏,索取,吻他,舔他,叫着他的名字,黏黏糊糊地说喜欢哥哥,却又在他即将释放的时候及时抽离了,俯下身,带着点娇俏的笑,含住他的性器,喉咙裹着,几乎是吸出来,咽下去,还要恋恋不舍地亲亲蕈头,再仰头看他,舔舔嘴唇。
他倦极,还是朝她笑了一下,再闭上眼。
可是,为什么呢,萧锦瑟没法不思考。终于,某个夜里,她靠着他,坐在榻上,听着他心口一下一下的跳动,眼睛里有些东西不再飘忽,极缓极慢地凝定下去。她忽然叫他:“萧忆情。”
“嗯?”
“我是不是……”她眨眨眼,抬头,定定地看着他,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已经死了?”
萧忆情怔住,看着她。她很平静,等着他的答案,像练过一套招式,自己知道没有大错,只是等他做最后的定论。而他最终说:“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她抿了抿唇,伏在他怀里,低下头。萧忆情一看就知道她在偷偷想什么,但,她能问出这样的话,她都已经是真正的萧锦瑟了!他怎么可能放手?他捏了捏她的后颈,语调平稳,和她衡量利弊,温声道:“锦瑟,抬头,看看我。你要我这个样子,再失去你一次,苟延残喘吗?”
他看起来真的很糟。萧锦瑟只看了一眼,就懂得他的意思,垂下眼,很轻很轻地说:“对不起。”他拥住她,低声:“别这样……是我选的,我没法离开你。”
她拗不过。既然萧忆情做好了准备,宁可和她一起死,她没有一点办法。萧锦瑟眼睁睁地看他吃透支身体的补药,拦也拦不住。他看着她像是要哭出来,却挤不出泪水的眼睛,指腹轻拂过眼角,低声:“是我骗你睁开眼、又活了一次的,那也该让我来负责,让你活得像人一点。”
可是,渐渐的,连这个也做不到了。他给得少,她便虚弱,见不得光,而他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消耗。到头来,便是长久地藏在暗室里,才能多喘两口气,慢一点死。
她只能靠他的气息续命了,守着他心口的热,凭他呼吸时吐出的一点点阳气,勉强维持神识不完全混沌。萧锦瑟把他呼出来的每一口气都装进自己身体里,唇贴着他的,让那点热气穿过她。他们都醒着的话,也许会很克制地吻一会儿,而更多的时候,她惊醒,凑近他的呼吸,或者听他的心跳;要么是他惊醒,叫醒她,才能确认她还在这里。
终于,那天,他们知道是时候了。萧忆情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看。
他说过的,活得像人一点。那是个阳光很好的午后,院子里的藤萝花架下,铺着密密的阴影,不那么晒。萧忆情躺在躺椅上,萧锦瑟蜷在他身上,他割破了手腕,血口抵在她唇边,她一口一口地吮着,抱他抱得很紧。
一个面色像鬼的人,一个半死不活的鬼,他们就这么贴着,在很好的风和光、花香和鸟鸣里,一起死掉了。